顽而不傻 朱亚夫

小孙子六岁了，到了狗都嫌的年龄，一天到晚没一会消停。你说小孩子要吃饱了才长力气，他说我怎么没见过光头强、蜘蛛侠和擎天柱吃过饭？你说电视要少看，他说这不公平，怎么大人可以玩手机，小孩就不能看电视？你说奶片不能当饭吃，他说饭也不能当奶片吃。他妈妈叫他要多作练习，说达芬奇画了一万多个鸡蛋才成为大画家。他说那还不如画一群鸡，每天下蛋就行了。凡是他要做的事，或者他不想做的事，他总会跟你胡搅蛮缠，抓沙抵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往往不是搞得你哭笑不得，就是让你焦头烂额，有时候甚至气急败坏，火冒三丈。真是豆腐掉进灰里，打不能打，吹又不能吹，简直让人头疼得很。有时候还会引发大人之间的相互指责和争执，他却在一边偷着乐。

宿松话里，把这种行为叫做“顽而不傻”。顽皮、顽劣、顽固，语意不难明白，但真正准确的意思谁也说不上来。尤其是这最后一个“傻”字，听上去很直白，解释起来则颇费劲。“顽而不傻”，不傻：不愚蠢，不糊涂，不死心眼，装孬，善用心机，耍小聪明，跟你说歪理，打嘴官司，逗你钻套。虽然宿松人个个张口便来，人人耳熟能详，但那些不懂宿松方言的人，简直就是不知所云。虽然很顽皮，但是并不傻，五十步比百步，勉而求其次，这该算是比较接近标准答案了。虽然他让你很生气，但也确有些可爱之处；明知他在强词夺理，但你就是说不过他。他就是要你闹心置气，自乱阵脚，大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智慧。你除了龇牙咧嘴、气盛语短之外，并无他法。饭也不能当奶片吃，四两拨千斤，只一句便将你噎得半天喘不过气来。

宿松话里还有一句俗语：人无理讲顽话，牛无力拖顽耙。这意思同样浅显易懂，几乎没有什么方言上的障碍。自知理屈便故意找些“顽而不傻”的话来对付你，牛少了力气便把犁耙拖得左右摇摆。作为打嘴官司的一种策略和战法，往往可以变被动为主动，在巧妙迂回中反败为胜。小孙子无师自通，战法娴熟，屡出奇招，一家人虽心有不甘，却也从不以拜下风为耻。倘要是与成年人对手，抽身之前，我们则会以宿松方言里的另一个词作结于不屑：顽牙曲齿。

“顽而不傻”虽然多指语言上的不讲理，不称理，有时也指行为上的霸道和耍赖。明知是别人的东西，你半抢半占拿了去；说好要还给人家的东西，你就是拽着不松手。所以这个词是否还有其他写法和理解，比如说“顽而不舍”“顽而不赊”，意思都有相通的地方。

我这里说的只是我的理解，换个人也许另有他说。这也正是欣赏方言的魅力所在，也是保护方言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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