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土陶,我们窑厂是个番昌的存在。60年代末,父亲每个月能拿几十元的工资,母亲细水长流算计着用度,一家人倒也衣食无忧。
供销社,高阔的木板柜台透着厚重的原木色,台上盛放着裹着黄金色米糠的皮蛋,玻璃亮瓶里装着馋人的水果糖——那种一分钱能买两块的山芋糖,和沁着玛瑙色泽的红糖……
我从母亲手里接过几分钱买糖果。高不可及的台面下,我只能踮起小脚,仰起小脸。主任兼营业员老潘,白白胖胖,笑起来像尊弥勒佛,他麻利地掀开店堂的活动隔板,走出来,矮下身量,轻笑着拍拍我的小脸。
博古架上搁着酒漏,竹制酒端,五钱、一两、半斤在木头酒具架上一溜儿排开,提把细细长长,计量是早就设好了的,精确得很。店堂里氤氲着好闻的酒香糖果香。
大肚釉陶酒坛,闪着锃亮的幽光,正中菱形的大红纸上,一个呼之欲出大大的“酒”字,白细布包裹绵柔细腻的江沙,有些年头了,那沙袋白里透着黄,沉甸甸的压着坛口。小酒坛的封口压着大红色的沙包,“那酒一定特别。”我的脑子里不自觉地闪出这样的念头。
掀开沙包的刹那,酒香泛荡,那淳香迷人鼻息又弥漫开去,狭长的石板路老街浸润着酒的味道,在曲里拐弯的宽街仄巷盘绕。
沽壶地瓜干、高梁亦或小麦酿造的老酒,在晚间的浅斟薄饮里,成为老潘最受用的时光。
老潘又在自斟自饮了。吊二两酒,捏一枚皮蛋,慢条斯理的剥蛋、品酒,和客人唠磕。“这可是古井酒厂的高梁酒呢!啧啧,喝到嘴里像丝绸一样绵软。”老潘满脸惬意指着精致的小酒坛,和他的顾客说着闲话。深悟酒道的老潘,不时会沽几两小酒坛里的酒犒劳一下自己。
这酒香仿佛大章鱼无数漫舞的爪子,勾引得爱酒人口舌生津。发了工资的人们三三两两,来店里打酒买货,闲谈聊天。馋得不行,有人就吊了五钱酒,依着柜台,就着几粒花生米喝起来,品咂之间,心满意足。
小小的百货铺成了热闹的集市。每日,老潘早早起床,用鸡毛掸子弹弹灰尘,白细布再抹一遍,洒水扫庭院,便开门迎客。老潘的日子在人来客往里充实且滋润。
老潘退休了,小潘顶职上岗,那是70年代中期,店里有瓶装酒了。小潘敦敦实实,圆脸大眼,平时话不多,是个实诚的青年。25岁时,媒人上门,介绍了个心灵手巧的俊俏姑娘。
老潘用红绸子扎了两瓶酒,带上两斤用黄麻纸包成棱形的红糖,压上红绳红纸条。父子俩便随着媒人上门求亲。
女孩的父亲接了,敦敦实实的小潘让他生出几分满意。“古井贡”红红的商标,熟悉鲜亮,女孩的父亲面露喜色,小潘手上的两瓶酒令他眼里生光。礼可不轻,两瓶“古井贡”30元,相当于他半个月工资。姑娘和母亲在灶台上忙着,厨房里油锅“哧哧”响,香气飘逸。“火在笑,娇客到”,灶堂里跳跃着欢乐的火苗,姑娘娇美的脸越发妩媚。
这一场酒喝得欢天喜地。“哦!古井贡,俏媳妇……”小潘领着新媳妇在街上走着,就有一群拖鼻涕的孩子唱儿歌似的一路起哄。小潘一点也不恼,瞅一眼身边的小媳妇,女子双腼飞霞,也娇羞地看着他,相顾的眼光撞个正着,漾满了幸福。
80年代,经济大改革,小潘承包了百货店,几番打拼,成了一家烟酒公司的董事长了。他依旧经营古井贡酒,那酒已经愈酿愈醇美,包装也越来越精致。
小潘当年提亲的古井贡酒,简简单单的玻璃瓶,细长瓶口,上宽下窄,肚腹处的商标圆弧起伏勾曲有致,古井贡几个字闪着颜体风韵。那种包装已经是收藏版的珍品了,当年15元一瓶,而今,据说珍品店里已经价值700元。
小潘的日子也一如这翻了筋斗的酒,一路向好。(安庆) 胡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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