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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 彩

来源:大江晚报 2018-08-06 01:06   https://www.yybnet.net/

鹿江边的隆河镇,是个有两万人口的千年古镇。

隆河镇上的人都喜欢看戏,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更喜欢。隆河镇人对于戏班子的水平是很挑剔的,一个戏班子如果演得好,就能够继续演下去,如果戏班子水平比较差,得不到大家的认可,那就会换戏班子的。

来看戏的人,都是不用买票的,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无聊,很多人到戏台下就是为了来聊天凑热闹的。香烟瓜子,水果甘蔗,在戏台子下面吃起来似乎比在家里要有味得多。还有许多的看戏人,兜里要准备一些散票子,那是看戏看到最精彩处,给自己喜欢的演员打彩用的。往往是戏到高潮,台下一片喝彩,叫好声此起彼伏,铜板、银元像彩蝶一样飞上台去。在表演最出色的演员面前,还有出手大方的,几块、十几块银元扔到演员面前。打彩的人越大方,演员唱得就越卖力,演员越是尽力,底下打彩的人就越有激情。真是戏台上下,快意人生。

打彩是古戏台前的一个传统,一个戏班子演出如何,关键看有没有好演员,一个演员的水平如何,从打彩的收入就可以分高下了。得到打彩的演员,收入是要如实交给老板的,老板再从中给演员提成。打彩,直接关系到演员的收入,关系到自己在戏班子里的地位。

民国末期,春节前,来自安庆的一个黄梅戏班子到隆河来演出。班子里有个唱青衣的演员,戏名叫雨蝶。身材长相都很迷人,是多年以来到隆河的演员中最好看的。雨蝶的唱功也很好,尤其擅长唱秦香莲、孟姜女之类的苦情戏。

也不知道是不是隆河的水土有意和雨蝶过不去,雨蝶来隆河演戏的第一个晚上就出现了意外。那晚,雨蝶唱的是《孟姜女哭长城》,戏演到孟姜女千辛万苦到了长城,得到的却是丈夫已经死去的消息。此时,手捧寒衣,演孟姜女的雨蝶应该要跪下来,用眼泪用悲戚感染观众,用悲情挑动大家打彩。可是,就在雨蝶即将跪下来的那一刻,戏靴的后跟扭断了。雨蝶支撑不住身体,没有往前跪倒,反而向后仰倒在戏台上,把露出戏袜子的小脚朝着观众,引起台下一片闹哄哄的喝倒彩。

正在情势危机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发出一声大喝:“都给我静下来!”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话音落了之后,一沓钞票,少说也有两三千元,稳稳地打到雨蝶面前。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们看清了喊话之人正是隆河镇上威名赫赫的七爷。

七爷这年已经过了古稀之年,三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而且都是隆河镇上跺跺脚地面就会抖一抖的人物,大儿子是水果商,二儿子是水产大亨,三小子更是远近有名的老板。隆河镇一年演戏的费用,有一半都是七爷的三个儿子出资的。

七爷年轻时在上海滩走过江湖,上海的老戏园子,七爷常来常往。后来,七爷的夫人去世了,三个儿子都宠着老爷子,一个比一个孝顺。只要七爷嗜好的,儿子们都想办法满足他老人家。

七爷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就是爱赶戏场子,一双老眼闪亮闪亮的,专门盯着台上漂亮的女演员。七爷每场戏都要打彩,女演员越漂亮,七爷打彩的钱就越多,一场戏下来,打个一千八百的,对于七爷就是家常便饭。

七爷看戏,战果辉煌,惹得一起看戏的老少爷们干瞪眼吃干醋,酸溜溜地说七爷是年轻时有枪有弹没靶子,老来有了靶子却又没枪没弹了。年老的七爷有没有枪弹不得而知,可他有的是钱却是毋庸置疑的。大把大把的钞票打彩,哪个女演员不对七爷喊“亲”?雨蝶也不傻,七爷不仅给她救了场,还给她巨额的打彩。雨蝶芳心大动,竟然以身相许,在隆河镇演出了一场老少恋的千古绝唱。

一枝梨花压海棠,让隆河镇上人嫉妒得直咬牙,他们都在背地里说:“等雨蝶把老骨头榨干了油后,一定会卷铺盖走人的。”可是,雨蝶却用自己的行动推翻了隆河人的断言。那年冬天,七爷得了半边风,三个儿子带着七爷遍访名医,奈何“医生医得了病却医不了命”,七爷最后还是瘫痪在床了。

就在隆河镇许多人都要看雨蝶抛弃七爷这一幕好戏的时候,雨蝶却在家中和七爷玩起了游戏,游戏的的名字就叫“打彩”:雨蝶每天要用一个上午的时间给七爷化妆,有时是小生,有时是花旦,有时是丑角,有时是青衣。到了下午,雨蝶就把化好妆的七爷扶坐在床上,然后给七爷唱戏,一边唱一边把各种面值的钞票抛洒在七爷的身上,让花花绿绿的钞票把七爷的身子裹成一团。

七爷虽然已经不能言语,但他还是知道,眼前的雨蝶正在给自己人生最后的一幕打彩。雨蝶给七爷打彩的时候,七爷的嘴角流下了口水,七爷的眼角挂下了泪水,他的表情很兴奋,就像他这一辈子每一次在戏台下给戏台上的演员打彩时一样兴奋……

□ 凤穿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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