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如明月 光照千年史

□ 孙立谋

明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不知今日月；明镜曾经照古人，古人不知后世镜。古人铸造了不知其数皓洁如明月的铜镜，诗人纷纷吟诗赞镜，唐镜铭：“明逾满日，玉润珠圆”“月样团圆水样清，开匣当如见故人。”将精美的铜镜与明月媲美，恰如其分。

中国铸造使用铜镜的历史有多久，成为海内外关注的话题，也是学者争议的焦点。中国早期考古发现有钮平板圆形青铜铸件，形似器皿之盖，称为“盖器”。

在铜镜被广为使用的春秋战国以前，古人用陶盆、铜鑑盛水鉴容，故有了先有鑑后有镜的推理之说。1976年在青海省贵南尕马台齐家文化遗址出土的一件铸有七角星纹的铜镜，经快中子放射测定，属公元前2000多年新石器时期遗物，确定了铜镜远早于鑑。经夏商周漫长的发展阶段，古代铜镜以素面镜为主，存世量极少，有出土考证，被专家认可的不过20余件。

进入春秋战国时期，铜镜铸造得到迅速发展，镜体轻薄，工艺精湛，纹饰优美，以盘缠龙凤，山字、菱格组纹，多有纤细的地纹衬托，层次感明显，受青铜礼器纹样影响，有神秘之感。创新工艺有错金银，彩漆绘纹，双层透雕铆嵌组合，传入欧美，震惊了世界文博界，成为中国制镜艺术的第一个高峰。

汉镜则有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作用。西汉初期，沿袭战国镜遗风，镜面小，壁薄，地纹隐退，蟠螭纹盘缠。后来为实用坚固起见，改为宽边、厚壁。创新的连弧镜，草叶纹，星云纹，禽兽纹，乳丁纹，取材于天文、大地、动植物作装饰。西汉末新莽时期的博局铭文镜具有代表意义，镜体增大，工艺精致，镜纹使用当时盛行的“博局戏”，与四灵羽人组合，铭文中反映道家升仙异化，祈求长生不老理念，出现了有官局“尚方”、私家作坊姓氏铭文，说明官民同铸，竞争激烈，如“某某作镜真大好”带有广告色彩。

东汉铜镜则是高浮雕龙虎纹，神态凶猛，半球形钮，镜缘厚斜，有威严庄重感。人物、神话故事引入镜纹，有东王公乘坐马拉车赴瑶池拜会西王母的场景，工艺精湛。

汉代铜镜铭文广泛使用，时逢秦始皇统一后的文字改革之际，以秦篆为基础，加以简化，西汉镜上多见小篆，镜中字体反映了民间行用篆书向隶书转变的多种变体过程章法，东汉镜以隶书为主。镜铭记录了文字改革阶段各种汉字变体留下宝贵的实物资料。

汉镜精炼青铜配比优化，莹质精工，包浆温润，纹饰细密者秀美，浮雕纹雄健，型制纹饰不断推陈出新，成为我国制镜的第二个高峰。

大唐盛世，社会安定昌盛，经济繁荣，唐镜便呈现出争奇斗艳，异彩纷呈的局面。丰富的题材，新颖的造形，精湛的艺术，明快清新的图案，将中国制镜推向富丽堂皇，辉煌灿烂的艺术顶峰。八出菱花镜、葵花形镜，形状活泼，高浮雕镜纹栩栩如生；特种工艺镜，金银平托，银背鎏金光彩夺目，螺钿纹五光十色、海兽葡萄纹增添了西域中亚文化光彩；还有盛开的花卉，自由翱翔的飞鸟，气势辉宏的盘龙镜……数不胜举。

中国镜自殷代开始到明末清代逐渐被玻璃镜取代，寿终正寝，但始终保留着特有的平板式圆形具钮特征。随着时代的变迁，能工巧匠们在型制纹饰方面不断拓展创新，早在战国时期出现有方镜，唐代首创八出菱花形，葵花形镜，中国最早的有柄镜起于唐代，流行于宋，沿续到清。晚唐、五代至宋时流行有亚字形委角方镜，宋代创新的有钟形、盾形、瓶形、炉形、长方形等，层出不穷。希有的月宫镜，圆镜背纹有嫦娥、桂花树及蟾蜍捣药图，下方连体浮云状镜架，取材于嫦娥奔月广寒宫神话。宋代仿云钣镜，云钣形云纹状，在庙宇中悬挂，定时敲击，向僧尼发出佛事、食寝信号。镜则有佛家清规戒律的意念。还有马背民族携带的鼻钮镜，镜上缘设有孔短柄，可谓千姿百态，各有不同的文化内涵。

古镜大小悬殊，成像却能恰到好处。在战国时期工匠已攻克了光学成像原理，大镜面广作平面，小镜作凸面弧度，面越小凸弧度相应增高。在制造铜镜的同时，还铸造“阳燧”，用凹面镜聚焦能取太阳之火，可点燃松软的纸屑类物品。古人崇敬太阳，赐于人类光明和温暖，故早期镜纹是太阳的象征。铜镜中极少数是双面镜，一面能照容，另一面能取火，称阳燧镜。自战国开始，历代均有阳燧发现。还有一种神奇的铜镜，外形和普通镜一样，造形、大小，镜纹完全相同，当光照镜面，在特定的角度，将反射光打向屏障上，镜背的花纹、文字显现在光影中，称“透光镜”，神奇的功效，有人称之为魔镜，为数珍稀，混杂在普通镜中不被发现。透光镜早在沈括的《梦溪笔谈》中已有记录：“世有透光镜，以鉴承日光，则背文二十字透在墙上，了了分明。”上海博物馆展厅中曾将照镜反射的透光成像原理用实物演示专柜设展，令参观者一饱眼福。新近研究透光原理结论认为：由于镜背有文字图案。铜液在浇铸冷却时收缩曲率不一，在磨镜面时所受压力差异，无纹饰处镜壁薄，有纹饰处壁厚，应力差异导致折射率不同所造成，早在西汉镜中已有存在。

宋代铜镜铭文“以铜为鉴，可整衣冠。”《木兰辞》云：“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可见镜的功用。唐太宗执政时谏官魏征死后，唐太宗少了一个重要的谏臣，悲伤而哭，对臣下说：“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是历史上著名的“三镜警言”，扩大了“镜”的作用。古代官衙大堂上悬挂“明镜高悬”四字，以示秉公执法，震摄违法之徒。唐宋时八卦镜流行，以阴阳哲理辩证法剖解天时地理，指导生活，呵护生命的要诀。道家用作驱邪照妖，民间广为流传，悬镜镇宅，辟邪去恶。著名的《破镜重圆》故事，说的是徐德言与乐昌公主落难临别时，破镜为二，各执半边，作为将来联络凭证，以求重圆。有诗为证：“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的佳句。铜镜是信物凭证。

中国有铜镜入葬的习俗，据考古发掘资料所知，在汉唐时代，墓葬中有男女异棺各半镜的现象，二半断面正好合二为一。意为生前为夫妻，死后再重聚。铜镜是送给情人的最佳信物，正如唐诗铭：“光如一片水，影照西边人。”“青鸾不用休孤影，开盒当如见故人。”可见心切忆郎君，照镜情更深。铜镜还是传递友谊的桥梁，日本九州出土西汉主至三国时期镜300余件。《三国志·倭传》载，魏明帝曹睿赠日本女皇卑弥呼铜镜百枚。从此，日本就把中国铜镜当作财富、权力的象征，增进友谊的信使。

中国历代铜镜不同时期的材质、型制，纹饰铭文、工艺特点明确，被考古界用作断代的标尺。铜镜历史源远流长，镜中故事更是百世流芳，所涉及的内容包罗万象，有英雄豪杰、忠臣贤良、儒道尊师，也有悲欢离合的爱情，行善除恶、劫富济贫、伸张正义的好汉……犹如一部百科全书。

收藏铜镜，研究历史，弘扬中华文明，艰辛中自有乐趣。

（作者系安庆市收藏家协会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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