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公清影一鹤鸣长天——谒邓石如故居

出安庆集贤关，向大龙山国家森林公园北麓，沿新修邓石如路驱车西北行驶十五公里许，入五横乡。五横四面环山，南面越大龙山，即石塘湖，碧水万顷，晴日波光铺金，泛滥无际；逢风高天怒，波愤浪吼，涛声或可相闻；凤凰河蜿蜒东列，河以东稍远亦山；白麟山起伏西陈，赤龟山屏息北卧，龙凤麟龟“四大神兽”携手环护，“四灵山水”，名至实归；“龙山凤水”，远近驰名。

白林行政村白麟畈邓家大屋，宛在“四灵山水”之中央，有“国朝第一”、“千年一人”之誉，清代篆刻、书法大家邓石如故居--铁砚山房即座落于此。地灵人杰，此间有验也。

丁酉年三月十五（公元2017年4月15日），丽日和煦。与三两朋友相约拜谒铁砚山房。

邓石如（1743-1805），名琰，字石如，避嘉庆帝讳，遂以字行。祖与父酷爱书艺，受其熏染，邓石如十七岁始以写字刻印谋生。而立之年，结识寿县循理书院主讲梁巘，梁荐其至江宁举人大收藏家梅镠门庭。邓客居梅府八年，“每日昧爽起，研墨盈盘，至夜分尽墨，寒暑不辍”。后得曹文埴、金辅之等奖掖，书名大振。乾隆五十五年（1790），乾隆八十寿辰，户部尚书曹文植邀其六月同入京都祝寿，先生不肯随其舆从同行，戴笠履芒，骑驴独往。至京师，其字为书法家刘文清、鉴赏家陆锡熊所见，惊异如见天人之书：“千数百年无此作矣！”后遭内阁学士翁方纲之流排挤，被迫“顿踬出都”，经曹文埴引荐至两湖总督毕沅武昌节署作幕宾。以不合旨趣，三年辞归。临别，毕沅以江南名匠精心打造铁砚相赠：“先生常言携一砚以云游四方，然石砚易磨穿，今赠铁砚一方，必能存世。”先生当年归故里起新居，以“铁砚山房”名之，亲书匾悬于门首。

眼前铁砚山房为近年重修，占地近两千平米，建筑面积近千平，分三进。首进门厅，先生当年“铁砚山房”手迹匾额悬门额。次进正厅名“守艺堂”，其匾额为邓公子传密所书，门柱刻邓公一百四十六字隶书传世名联，上为：“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下为：“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联语浓缩先生之广阔行迹与丰富学历。守艺堂左厢房，邓公六世孙“两弹元勋”邓稼先诞生之所。三进为“燕誉居”，其匾额由邓氏后人当代书家邓晓峰手书。门内屏风有邓晓峰所撰对联“山房铸国器，铁砚磨神书”。上联赞誉邓稼先作为“两弹元勋”为国争光，下联称颂其祖书法成就至巨。燕誉居展览邓石如和邓稼先祖孙生平事迹，其间陈列邓石如高仿书法作品与邓稼先遗物。

驻足且徜徉于铁砚山房，守艺堂正厅刻有邓石如所撰草书名联“海为龙世界，天是鹤家乡”引人注目。其大气磅礴，龙腾鹤舞，依然摄人心魄。

先生与鹤独有缘。相传先生养鹤一对，鹤龄百三十岁。一日，雌鹤归西，隔十数日，先生发妻沈氏随之而去。遂让人有驾鹤西去之想。先生时龄五十有九，闻雄鹤孤鸣不已，伤心至极。不忍见孤鹤而悲戚，遂将之寄养于三十里外集贤关佛寺。每月担粮饲鹤，三十里往返不辍。一日，先生客居扬州大明寺忽得传报，鹤被安庆知府收养。先生闻讯即返，激情遄流，奋笔疾书《陈寄鹤书》，向知府陈情索鹤。全文气如沛雨，历数得鹤寄鹤悲欣往事，凄泣如诉，视鹤如己，催人肝胆，不惜直陈知府：“大人之力可移山，则山民化鹤、鹤化山民所不辞也。”知府接书，遂还鹤于佛寺。

邓石如魁梧堂堂，美髯长拂，心无渣滓，飘然出尘。虽出身寒微，备尝艰辛，身处“乾嘉盛世”，达贵举荐，但以“完白山人”自居，枯老穷庐，不愿同俗，恪守高洁，云水禅心，如“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早把“功名”抛诸九霄云外。好友师荔扉知之甚深，赞其：“难得襟怀同雪净，也知富贵等浮云。”身为湖广总督毕沅幕友时，“与人论道艺，所持侃凿，丝毫不肯假借，布衣棕笠，贵客公卿间，岸然无所诎也。”殊不知，先生“日见群蚁趋膻，阿谀而佞，此今之所谓时宜，亦今之所谓捷径也。得大佳处，大抵要如此面孔。而谓琰能之乎？日与此辈为伍，郁郁殊甚！”

先生晚年，与鹤为伴，如庄生梦蝶，先生即鹤，鹤即先生。传说，先生归去，那鹤哀鸣不已。数日后，振翅云霄，长鸣而去，人鹤两化，怅然苍冥。先生挚友姚鼐撰联膜拜：“茅屋八九间钓雨耕烟须信富不如贫贵不如贱；竹书千万字灌花酿酒益知安自宜乐闲自宜清。”先生书艺雄浑苍茫，臻于化境，其人格一如清影白鹤，长留天地人间！

此番谒拜，慕先生之书品人品，献芹致诚于万一，尚飨！幸甚至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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