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昕 白杨路上

要的一个点。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住在学校，按部就班地上课、写作，去菜市场。坐在房间，窗外的菜畦似乎永远充满生机，我看着一朵花变成落地的果实，那些果实也曾被热情的同事送来，变成我桌上可口的菜肴。我经过一座天桥去教室，教室里有许多双可爱的眼睛注视着我，让我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受人瞩目的人。下课后，我去办公室，和每一位微笑的同事打招呼。放学回到房间，拂去身上的粉笔灰，我坐下来写自己的文字。直到黄昏将至，我去厨房为晚饭忙碌，油烟满屋夹杂着温馨的饭菜香，我会看着窗外的白杨树等着下班回家的丈夫。偶尔，我也会去校外走走。有一年春天，油菜花的黄都快把田野点燃了，远远望去，倾泻一片，大概只有梵高的笔下，才会有如此浓烈的色彩。我想去看油菜花，我的提议竟得到了一位同事的赞同。我们一起欣然奔向充满生机的田野。阳光温暖，身上的大衣厚重如棉被。田间的小路带着潮湿的生气，成了无数的生命孕育的温床。那些花草，熟知的或陌生的，都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三三两两采野菜的妇人，握着小锄头，把春天的味蕾装进手边的篮子里。小路的一旁有几棵白杨树，此时都在春风里窃窃私语，好像在猜测我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我们一路走，从香气馥郁的田野走进学校的大门，走过操场。我才注意到操场的墙边有着一溜儿的白杨树和水杉，树阴下几个学生正背着书。我们走到树阴下，看着地上冒出的蒲公英，像夜空里一颗颗闪亮的星星。我们在树下坐了很久，听白杨树像一条绿色的河流，在我们的头顶流淌过，只有几只蝴蝶来打扰我们的清净。

很长一段时间，我经常回想起那个春天，在那个幽僻的江南小镇，有着那样美好的季节。而那个曾经陌生的学校，有着那样一个人，无需太多言语就愿意与你一起走进春天，去看一朵花、几棵普通的白杨，沉默里数着一个下午的光阴在我们的指尖溜走。

这个季节的白杨树是什么样子的呢？秋雨萧瑟中叶落将尽、枯枝纵横，依旧挺立的树干，任尔东西南北风。哪怕被劲风拉成一张弓，仍然坚韧有力，将生命的箭射向天空。只是我已经三月未见从学校回城路上的白杨树，一月未见回江北的路上的白杨树了，我改变了生活的轨迹，竟在时光里渐渐迷失了你。

秋雨总是有情又无情，似春雨般连绵，却把越来越浓的寒意带到人间。那些娇嫩的银杏早已不能承受生命之重，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梧桐叶落，在街道的旁边静静沉默。而桂花的香气早被雨水洗刷殆尽，枝头残留的，是旧日里芬芳的记忆。不用辗转奔波的我，终于安定下来，把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下去。只是有白杨树的路上，春有杨花、夏有浓阴、秋风叶落、寒冬萧瑟，季节的名片上记录着太多的过往。

又是秋雨连绵不休的时节。

过了秋分，雨就在山的那边蓄势待发，直等到寒露霜降，与江南的土地来一场湿漉漉的邂逅。风从空旷的原野一路驰骋，在小城的楼房和巷子之间七拐八弯，将八月尾的桂花香泼洒在每个角落。街道边的银杏树，不知何时已完成了生命华丽的缤纷，金黄的叶片散落在湿润润的水泥路面上。在小城里，多的是常青树，除了银杏与梧桐，很少见到落叶。我想此时，那些在山脚下、道路旁、田野尽头的白杨树，是不是只剩下横向天空的枝杈？那些曾宽大的叶片，在江南的秋雨里，是否已完成了生命的使命，落叶归根了？

我有多久没有见到那些白杨树了？在回家的途中，在江北江南来回的路上，亦或奔波于学校和小城之间的国道上。坐在清晨的大巴车里，或是黄昏时分回城的公交车上，多少风来雨往，我靠着车窗，看到的就是那些白杨树。在夏的燠热里似绿色的河流，在冬的严霜下，傲向苍穹。

很多年前，我从大学的校园走出来，决心去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北上、南下，不停地看书考试，经历了失败和小小成功的安慰，在无数异乡的土地上，我总是会看见白杨树。那年暑假，很荣幸，江南与江北的两所学校都给了我机会，爸爸决定包车带我去看看情况。车子先北上。驶过城市和乡村，那个皖北陌生的小镇，有着与我的家乡不一样的乡音。田野广袤，一望无际的麦子在眼前起伏着绿色的波浪，我们的车子如同一叶扁舟，在皖北的平原上差点迷路。我的心中有些失落。我们转身再去江南，才发现这里离家不到百里。风温柔如丝，白杨树在道路两旁整齐地立着，轻轻挥动着明信片似的叶片。江南的绿带着些层次，在山与田野、河床之间精致地排列。河水清冽，在绿色中间流淌出一条诗意。思量许久，我还是选择了江南的小镇。

无论寒暑，清晨六点坐上去安庆的班车，再从安庆转车到江南的小镇。有多少年，我重复着这样的路线，在家和工作的学校之间来回。冬日清晨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从车窗的缝隙里偷偷潜入，天亮之前就将我浑身冷透。晨曦将至，路旁的树渐渐清晰，铺满寒霜的田野寂寥空阔，挂满霜的白杨树依旧挺立，春天会不会已在枝头孕育了呢？

当一个人的路程变成了两个人的牵挂，我开始和爱人从长江过轮渡回家。生活就是一个圈，无论起点终点，行走路上，那就慢慢欣赏吧。过了长江，车子就驶进了一片林荫，那些白杨密密仄仄地自由生长，把道路变成了巨大的绿色隧道。荷花在路边的小池倾吐暗香，田野尽头，三两人家的炊烟把乡愁打了几个结，随风飞到了遥远的地方。

在江南小镇的学校工作有七年了。七年来，它一直是我生活里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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