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孝敬您 我的母亲 李坤明

母亲独住乡下，我隔三差五回家去看看，除了春节，大多时候都是来去匆匆。

母亲一生养育了六个子女，还在我们未成年的时候父亲就撒手人寰，是母亲苦苦地撑着这个家。几十年过去了，我们这些羽翼丰满的小鸟一个个飞离枝头，留下母亲独守着老家宅子。我们每次回家母亲都是那样的欢天喜地，而每次离别她都是那么忧伤。望着扶在门框上黯然神伤、孤独落寞的母亲，我们内心充满矛盾，欲走还留。

除了嫁在本庄的大妹外，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农村老家的。二十多年了，那个我们曾经为之奋斗过的家，在岁月的流失里渐行渐远，唯有留在老家的母亲成了我们的牵挂与担忧。这种精神上的负担随着母亲的年龄增高和身体衰退而加重，特别是在极端天气的夜晚，我们都是整夜不眠。

按现在的条件，母亲没有必要再守着这份过时的家业。二十年前，我离开家乡时就将家里承包的土地包括菜园全部赠予了别人，不让母亲饲养任何活物，为的是让她了无牵挂地安享晚年。即便这样，母亲仍然不肯离开老家，我们只好顺其自然，不再勉强。那时候，母亲身体还硬朗，又有大妹在身边照应，我们只提供她足够的生活费用，其它的无需过多担心。

前几年，大妹妹夫到广州去带孙子，临行前，趁春节全家团聚的机会，把母亲去留的问题再一次提上议事日程。方案N个，其中有两个比较合适：二妹和小弟都在安庆市，都有三室两厅，两家相距不过一站路。二妹的两个孩子都已成家，且定居外地，母亲住二妹家最合适，还可以在两家之间随时走动。其次是住安定在老家镇上的我家，在我居住的小区里有十几户是来自本村的，熟人多，交流起来没有障碍，还有一个更重要原因是离老家近，母亲若想家，可以随时回去看看。我们把研究好的方案让母亲选择时，母亲却说：“你们别为我操心了，我哪里也不去，就住在这里，你们要是想我，就常回家看看吧。”说这些话时母亲的眼睛里一直含着泪水。看着母亲悲戚的样子，我们只好打住。事后，我问母亲：“您老是担心儿女不孝顺，嫌弃您，还是怕给我们添麻烦呢？”母亲说：“不是，是我住不惯，进门关门，出门锁门，一天到晚就是看电视，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锅不会烧，地不让拖，整天就像做客的，哪有我在家里自在！”一辈子生活在农村的母亲闲散惯了，不适应城市人的生活节奏，也缺少城里人的精明与戒备，哪像在农村老家，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一把青菜、一片树叶都是极好的谈资，都能唤醒她们心里温暖的回忆。老人，特别是失伴的老人，母亲需要一个能陪她说话的伴儿。这些看似简单，却是我们做儿女无法给予的。

母亲的个性，注定了她永远不可能成为城里人，也不可能成为集镇人，这让我们有些为难。在我辈中大多已做了爷爷奶奶，在母亲面前我们是孩子，在孩子面前我们又是老人，除了工作，我们还要挤出时间去看儿女、带孙子，再回到老家侍候母亲，显然是不现实的。可是，让一个八旬老人独住在偏僻的乡村，又似乎不近人情……纠结聚于心头，挥之不去。然而，不久前一次回家看到的一幕，让我有所顿悟。那天我和妻子带着刚买的新茶回到老家，看到后门口的香樟树下，母亲和邻居的两个老人围着一个竹匾，有说有笑地剥着不知是谁家的豌豆，从叶缝里筛下的阳光，洒在老人们安闲的脸上，仿佛是一朵朵盛开的花。相比于在城镇时的母亲显得年轻而有精神，再也看不出一丝的忧愁与不快。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母亲眷恋的是故乡。她的年华和心血洒在那片土地上，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铭刻母亲的记忆，值得母亲一辈子回味……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她都不会动容，唯有家乡的泥土，才让她感到踏实、安稳。

孝敬母亲的方法有很多种，我不知道哪一种才能真正孝敬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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