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股长

“又是你们俩！”寇股长瞪着他那双豹眼，嘴角衔着香烟，斜倚在椅子上，在日光灯的照耀下，唇上的黄胡须由于气愤，一翘一翘的。

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我和大杨就靠墙站在他对面，耷拉着头，挨着他的训斥。

我和大杨同在铸管三车间，同为安庆人，同校不同班的同学，又都是调皮捣蛋的主儿，兵团战士们给我们取了一双绰号——大、小洋鬼子。喊他大洋鬼子，还有些靠谱，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厂篮球队的中锋，欧洲脸型，双眼还有些淡蓝色，估计有些突厥人或蒙古人的血统。喊我小洋鬼子就有点牵强了，我个子不高，长相平庸，喊成小东洋鬼子还差不多。

我俩是在上大夜班时，偷偷溜到厂蔬菜队偷西红柿回来时给康参谋截住的。厂里有一个蔬菜队在围墙外，几十亩土地，土地黑油油的，几十个就业人员精心伺弄着。到了蔬菜瓜果应市的季节，菜园里瓜果飘香，西瓜、甜瓜、番茄，应有尽有。年轻的兵团战士夜班时就溜到园子里去偷摘，上次大杨一个晚上竟然弄出三个又大又圆的西瓜来。我们屡屡得手，有人就报告到了厂部。

也该我俩倒霉，西红柿就兜在身上的背心里。我们喜滋滋地顺着铁路专用线往回走，迎面走来一位军官，厉声喊我们站住。一打量，在厂里从未见过这位军官，但是又不知道他的来头，我们就和他坐在铁轨上闲扯，却不说出我们是哪个车间的。康参谋没辙，连夜回到军务股搬出兵团战士的档案，上千份档案啊，一个一个查，终于查出我俩是何方神圣，连夜报告寇股长，通知车间，连夜训斥。

上一次遭寇股长训斥是在那年春节期间。兵团战士平日里上班干活不算，不当班的早晨还要听着军号起来出操，临到过年了，又要安排千里拉练，说是锻炼我们的军事素质。我和大杨第一次离家后的春节，有些想家，大杨又是家里的独子，宝贝似的。我们就偷偷地买了船票往安庆溜。哪知道人还没到家，军务股速归队的电报已经送到了家里。我家老实巴交的，当晚就赶回了厂里，大杨呢，他妈妈舍不得，留了一天才回来。这样，我俩足足给寇股长训斥了一个小时，我因认错态度较好，免予处分，大杨背了个行政警告了事。

我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军务股的寇股长。寇股长也就是正营职军官，但县官不如现管，军务股就是管理兵团战士的，你的岗位、奖惩、调动、提拔、探亲审批等事务都得通过寇股长，权力摆在那里。

寇股长是位典型的军人，典型的另类军人。高高的个子，到了冬季，别的军官的大衣都是草绿色的，就他披一件土黄色的带毛领的旧军大衣到处晃悠。他酒量大，每天一瓶山芋干。烟瘾也大，一根烟快抽完了，又掏出一根，在桌子上顿几下，把上根快抽完的烟头插到新烟里续上，烟雾不绝，一天三包，牙齿土黄。一次晨操训话上，他说，你们谁谁谁出操迟到了，你们哪有那么多的讲究，还要刷牙洗脸，我一辈子没刷过牙身体还不是棒棒的？刷牙是不利于身体健康的！

开始春节千里拉练了。前面有打前站的，在休息地找个仓库或礼堂铺上稻草，支起锅灶等着。兵团战士呢，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背着花花绿绿的背包，跟着红旗唱着歌一路走着。寇股长是拉练的总指挥，挎个五四手枪，乘坐嘎斯吉普在后面慢腾腾地跟着。到了草密林深处，他命令队伍停下休息，自己跳下车，提着***，猫着腰，蹑着步子到林子里打猎去了，时不时地有个收获，打个野鸡、野兔什么的，晚上一顿美美的下酒菜就有了。

寇股长工作时严厉，业余时间还是和和蔼蔼的，兵团战士都都很喜欢他。夏天傍晚，他就坐在篮球场边他家的门前，支起一个小矮桌，身旁围着他的三四个小孩，他喝着老酒，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打球，一副慈祥的样子。

后来，我离开工厂出去读书，寇股长也离开兵团去了外地。他是因为生活作风问题受到了处分，转业回了皖北原籍，据说，他是把厂部的一位地方女干部给强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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