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青山那样绿着

彭敏艳（桂平）

究竟应该如何访问一片土地，才能止损它身上的绿飘带；究竟应该如何窥探一只飞鸟的内心，方能不打扰同林鸟的安宁？他们说，答案就在路上——只要你迈出第一步，便有机会在时空的转角处，遇上答案。这样美丽的回答，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我仿佛看到辽远的大地上，人们在努力栽种答案，那微弯的腰身，是一个个温暖的符号，在新时代的里程碑上永恒。

我们约定，青年节后一天，当晨曦洒下第一缕曙光的时候，便御下所有的负荷，轻松启航。心若放空，眼里便有风景，心便容得下万物。不知何时，郊野竟然新生了许多农家乐，这些农庄是周末的好去处，既赏心悦目又可解口馋腹饥。沿途风景在召唤，倚身倾耳，我似乎可以听到一些踪迹；侧目凝神，发现树梢花间掩映着一些眉目。

我们在村居山野寻踪，在名人古迹觅史，在山林清溪拥抱自然，一程有一程的风景，一站有一站的惊喜。最后一站，是平山镇金桂园。入园，便让人舒心。应景的对联“金叶飘香云卷云舒苏子舞，桂兰竞秀泉鸣泉涌陈鹄歌”将园内主要物产与男女主人都融进去了，而且对得较为工整，可见主人的文学功底深厚、审美意趣非凡。

顺着小引路，我们进入庄园。只见林木阴翳，再有远山绿水，飞鸟游云；傍水居掩映于林木间，鱼戏水草入于目，鸡鸣犬吠闻于耳；站在室内远眺，软塘鳞光点点，清波微漾，水面渐次开阔，两岸青山叠翠，连同蓝天白云一并倒映入水中。画中有画，山外有山，如此清丽的自然风光，若是诗人在场，定然诗性大发，即景吟哦一首格调清新、含意隽永的山水田园诗；若是画家不缺席，想必也会即兴挥毫泼墨，将眼前之景，融入传统的中国水墨山水画中；可惜我不是诗人，也不是画家，只能望景兴叹。心中纵然有一万个文字符号在奔腾，却终因找不到合适的组合方式而成为无序的乱码，只能用我的目光，去摄取这一份静美。

餐厅素简、雅致、大气。地板纤尘不染，室内布置着一大一小两张台，桌椅擦得闪亮。墙上挂着字画，是平南著名的艺术家马展老师的作品。画是水墨画，一幅国花牡丹，辅以对联“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另一幅是写意的竹子，再有一幅书法“德天下”。字的风骨，画的的情长，皆有深刻寓意，有丝丝墨香沁芳，怡情悦性。

记起去年在里河农庄吃饭，室外草木怡人心性，还有藤蔓架成的迎客道，室内也是饰之字画。老板很年轻，却颇显岁月的老练与豁达，他先招呼我们喝茶，茶是安怀绿茶，芽尖儿在玻璃杯中透明浮沉，茶色清亮、澄明，茶香醉人。我跟他聊起日常，问他为什么会想到挂字画在餐厅里。他说，一方面是因为他自身钟情字画，另一方面更是适应顾客的需求；时代不同了，很多人吃饭不仅仅是要求能填肚子而已，而是希望能吃上放心食品，更希望在用餐之余，还能享受精神盛宴。他往我杯子上添了茶，继续说，其实我的农庄相对还落后，我去过一些其他农家乐，室外配备游泳池等一些健身的娱乐设施，有的还设了文化室，有的餐厅不仅有字画，还有即兴的古筝弹奏呢！

窗玻很大。窗外，天朗气清，山很长，水很远，云悠悠，时光亦悠悠。

午餐，极为养胃。韭菜蛋花汤、手工艾果、玉米、手工酸米粉、苦瓜炒牛肉、粟米鸡（白切），蒸桂花鱼……上菜速度很快，服务员仿佛知晓我们肚子早已经抗议了多时。同行师友告诉我，这些鸡、鱼、蛋、玉米还有青菜都产自金桂园，是纯绿色食品。不需多言语，香气早已沁透了五腑六脏。我习惯先喝汤，盛了汤，迫不及待喝一口，馥郁的韭菜配上鲜美的蛋花，那个美味让我一口气喝完大半碗汤。艾果是纯手工做的，做得很用心。拿起一块——很薄，半透光，里面的艾草末还隐约可见；咬一大口，粘、糯、软、韧，唇齿留香。手工米粉选用平山镇最有名的韦氏米粉来制作，酸爽可口，食过返寻味；鸡肉的嚼劲、鱼肉的鲜嫩还有玉米的香甜就不一一介绍了。

塞了半肚，庄主夫妇从果园回来了，很是热情地摆上酒。酒是竹筒酒，光是听名字就让人醉了。主人说，竹筒酒是原生态酒，在竹子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将白酒注入竹节里，再密封，让它随着竹子一起生长，五年后，便可砍竹，竹节便是天然的酒瓶。主人举杯，我们回礼；主人再举杯，我们再回礼……酒清冽甘醇，不过于烈，也过于淡。醇香醉人，一如主人恬然的心境，从政大半生，退休后，将自己的余生寄情于大自然，在田园的劳作里，找寻自己生命那点绿，绿是最不张扬的色彩，也是最有生命力的色彩，更是最寻常的色彩。最寻常的色彩，便是我们最不可缺的色彩。

饭后，我们去参观了庄园。庄园面积很大，原来主要种植金花茶与桂花，桂花以丹桂为主，这两年，主人引进了新的作物——无核沃柑。花期已过，这个生长的季节里，金花茶叶片肥厚，绿得油亮，丹桂努力抽枝长叶。若是遇上金花茶的花期，该是一件多么诗意的事；若是遇上丹桂飘香，将会芬芳醉人，我有点小失望。

清风习习，我们走在金花茶园旁边的林荫小道，两旁是阔叶树。偶尔有一两片叶落，很美，刚才的小失望消失散尽。有公鸡啼叫声干扰了我对落叶的欣赏，后山有一大群鸡，毛羽油亮光滑，很是壮实活泼。再往前，可见山岭上的沃柑长势喜人，有工人正在逐个摘掉新结的小果，也有工人在除草，工人们见到庄主，很是欢喜地和庄主打趣，也热情地与我们打招呼。庄主一边弯腰采摘小果实一边解释说，这是种要果不要命的树，任它结果，它可以拼命结果，结得密密匝匝的都是果。这是去年种的，今年还不可以任其结果，否则太多营养供给果，果苗便遭殃了。

下山后再走过一段小径，偶遇菜园，果蔬飘香，韭菜绿得发黑，旁边薯叶正茂，还有青青艾草，玉米开着花，绿篱笆上结着瓜，远处是稻田青青……

走过紫淮山的种植基地后，我们回到庄主的茶庄喝茶、吃果。茶上来了，是主人精心制作的金花茶；果是庄主在其他果园带回的沃柑，果很甜，茶微涩，涩中透甜。金花茶的养生之道虽然早有耳闻，但经过庄主的介绍方更明了。谈笑风生间，主人一脸自在。他斜靠着沙发说，这里曾经一片荒芜，或许源于对大自然的热爱，或许源于对生命的探寻，或许源于对原生态的追求——这些年来，他悉心照料这片庄园，如同照料自己的孩子。栽了花，种了树，养了禽，活了鱼，看着山岭一寸一寸地绿起来，他如初为人父那般喜悦；但凡庄园里结了一个果，开了一朵花，都令他感受到生命的欢愉；直到这里变成了今天的样子，他还是每天亲自到各处去照料他的宝贝儿们。我感慨万千，究竟内心有着怎样的一片生机，才能绿遍青山？究竟内心有怎样的一片绿洲，才能在迟暮之年不荒芜？

他娓娓道来，仿佛说着邻家的故事，眼睛却有了万种生机。总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我深深凝望着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睛深处，我见到大片的金花茶金灿灿地盛放着，吸引大量的客人自远方来观赏，庄主携同夫人静静地看着，浅浅笑着。远方，各有特色的新型农家乐悄悄崛起。

我确定我已经找到路上一直隐约地发现的答案了——像青山那样绿着，你便可以止损大地身上的绿飘带；像青山那样绿着，你不会打扰飞鸟的幸福；像青山那样绿着，生命便不会荒芜；像青山那样绿着，这绿便遍染神州大地。

天色向晚，我们与庄主依依话别，携一车绿色，踏上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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