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岁与处女作

□ 邓新生

20年前，我调到怀宁县黄梅戏剧团任编剧。一天晚饭后，一个60岁左右的老先生来到我的宿舍，他自我介绍：“我叫白开进，唱小生的，已经退休。听说你专门写剧本，我想请你看一下我写的剧本，提提意见。”说完，递给我一个手抄本，封面上工工整整地写着：黄梅大戏《扇镯姻缘》。那时，编剧这个职业已不被人们看好，业内普遍认为编剧是吃苦不讨好的差事，往往千辛万苦写出的剧本，到头来既不能演出，又不能发表，最后，成为一堆废纸丢在案头。就是撞大运把剧本搬上舞台，导演也把你打磨了几十稿的作品改得面目全非。今天，白先生不畏艰难，耐住寂寞，写出盈寸厚的一出大剧本，着实令人感动。

剧本取材很好，视觉不俗：富家公子吴根才，从小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不求上进。太师爷望子成龙，逼着儿子进京赶考。吴根才自知胸无点墨不会考中，为了摆脱父母管束，带着许多银子，一路游山玩水，寻花问柳。途中认识同样进京赶考的秀才王义民，他俩结拜兄弟，结伴而行。一日，吴根才、王义民住进杨秀英客栈。吴根才见秀英美貌，强行逼婚。杨母不允，吴根才杀死杨母。王义民酒醒后得知吴根才杀了杨母，他佯装不知，帮助杨秀英逃走。杨秀英告状无果，被太师关进死牢。吴义民得中头名状元，奉旨理案，自己作证，严惩吴根才父子。杨秀英为母报仇，与王义民结为夫妇。当时这个剧本无论结构，还是唱词、道白还比较粗糙。我提了几条修改意见后，就忙别的事去了。俯仰之间，20年过去了。怀宁县城从石牌搬到高河，我也从剧团调到文化局上班。时间太长，我渐渐忘记了白先生写的《扇镯姻缘》这个剧本。

2011年，我为王凤枝老师编辑丛书《梅苑伉俪——殷勤、王凤枝从艺录》，在王老师的相册里看到白开进先生的剧照。这是一张小生照，他的眼神，他的动作，那么风动传神，那么爽俊潇洒。王老师问我，你认识白先生？我说，15年前在石牌上班时，看过白先生写的剧本。王老师很惊讶，白先生小学文化，他能写剧本？在与王老师交谈中，我知道了白开进先生的从艺经历。白开进先生是桐城杨桥人，18岁学唱黄梅戏，1957年，安庆地区成立黄梅戏剧团，他调进该团任主要小生，经常与黄梅戏表演艺术家麻彩楼、田玉莲、王凤枝同台演出。1966年调进怀宁县黄梅戏剧团工作……知道白先生的从艺经历，我觉得有必要为他写点什么，可是石牌一别，再也没有见过白先生。

白玉华是怀宁县黄梅戏剧团当家小生，他非常优秀，看过他几出戏后，我为他写稿，在《黄梅戏艺术》上发表了他的剧照和介绍文章。在采访他时，得知白开进就是白玉华的父亲。也许白玉华将这个“信息”告诉了他的父亲，一天上午，84岁高龄的白开进先生突然走进我的办公室。整整20年没有见面，白先生仍然气色很好，眼不花，耳不聋，走路还是“迈开大步朝前走”。几句客气话过后，白先生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抄本递给我，封面上仍然工工整整地写着：黄梅大戏《扇镯姻缘》，有如20年前的情景回放一样，我的心情非常激动。我问白先生：“还是那个剧本？”白先生说：“当年我按你的意见改了一稿，后来我到安庆请王凤枝爱人殷勤看了，我又按他的意见改了一稿。后来我又请郑立松看了一下，又改了一下……反正，我给许多人看了，基本上是一年改一次。改一次我抄写一次，原来的改稿我没丢，码在一起，有一尺多厚呢。”20年写一个剧本，84岁高龄的老人，仍然还在不断打磨这个剧本，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就是用“痴迷”两字也不能解释这种精神。当时，我在编辑怀宁县文化委怀腔研究会主办的《戏乡新声》创刊号，时间很紧。但在84岁高龄的白开进先生面前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于是，我静下心来，花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看完了《扇镯姻缘》。看完剧本，我的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

与20年前相比，现在的《扇镯姻缘》，结构环环相扣，人物安排合理。道白朗朗上口，唱词合辙押韵。我实话实说：“白老师，这个剧本非常有戏，也非常成熟，只要导演编排一下，现在就可以搬上舞台。”白先生听了我的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说，终于将这个剧本写成功了。第二天，我将《扇镯姻缘》打印10份，分别推荐给文化委员会程筱宏主任和专业剧团、民营剧团负责人。并将电子版发给安庆市黄梅戏剧院，参加一年一度的剧本讨论会。我在作者简介中写道：“白开进先生今年84岁，《扇镯姻缘》是他的处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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