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戏曲之乡走出来的李光南

 

第一次见到李光南是在一次艺术讨论会上。他那浓郁的怀调口腔，加上富有刚劲的急迫语速，我就断定他一定是怀宁人。他时任市艺术科长，对市县剧团和黄梅戏活动非常熟悉，当时我正在搜集这方面的资料，和他有过几次交谈。了解到他曾醉心文学创作，发表过不少文学作品，但是他最大的兴趣，或者说他最为关心的还是黄梅戏。他关注黄梅戏是全方位的，从收集各种材料到研究、创作、评论、管理都有涉及，而且在各个领域都有自己的看法、自己的心得，确实是一个人才！

经过几次交谈，我们成了朋友，他的知识面很宽。谈起戏曲，怀宁人历来就有一种自豪感。过去就有“无徽不成商，无石不成班”之说。所谓“石”是指“石牌”，而“石牌”即当年的怀宁县治，意谓没有石牌艺人难以组成戏曲班社。光南每次谈到这些历史，总是炯炯有神，如数家珍。可贵的是在做学问上，光南绝不满足于此，而是沿着历史的脉络顺流而上，所以在他的理论文章中，可以看到流传在这一带的戏曲历史层面，从明杂剧到元曲甚至到唐宋传奇以及更古老的目莲戏傩戏。可见他在这方面下的功夫之深。我是很钦佩的。何况他还是“草根”出身，自学成才，没有学究气，没有八股气，也没有脱离实际夸夸而谈的官气。

正因为有这样的基础，对戏曲史的兴衰有所洞察，深知任何事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经常变化的，掌握得好就能认识其发展规律，了解其变化有序。所以光南虽然身在黄梅戏圈子之中，但对黄梅戏的现状始终保持着一个清醒的看法。作为来自戏曲之乡的怀宁人，光南对六十多年来黄梅戏的蓬勃发展，他是自豪的欣慰的。六十多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一个山乡小戏居然能从农村走进城市，由城市扩展到全国，继而由国内流行到海外。光南作为后进又是其中的一员，例如，他参与改编，实为重新创作的黄梅戏戏曲电影《山乡情悠悠》，一举夺得电影最高奖“华表奖”，何况还有其他业绩，他岂能不高兴。高兴是人之常情，不仅仅他这个怀宁人就是整个安徽人，只要提起黄梅戏，提起黄梅戏的成就和影响，无不为之欢欣鼓舞。但是，光南没有陶醉在一片叫好声中，相反，从此开始，他从理论的高度和实践的经验，始终对黄梅戏的现状保持着一种忧患意识。

谁都知道黄梅戏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红遍大江南北，除了以严凤英、王少舫等为代表的老一辈艺术家的辛勤耕耘，主要是靠“两小三大”起家，两小是指小戏《打猪草》、《闹花灯》，三大是指大戏《天仙配》、《女驸马》和《牛郎织女》，特别是这三部大戏拍成电影播放后，真是风起云涌，很快征服了亿万观众。这几出戏已成经典，但未成历史，风光依然，更激励着后来者源源而上，《徽州女人》是最为典型的例子，还有《画魂》、《红楼梦》、《孔雀东南飞》、《风雨丽人行》、《雷雨》、《被蹂躏的母亲》等等，都成了观众爱看爱听的好戏，所以才有“梅开二度”之说，使黄梅戏成为各种文艺晚会上不可缺失的“常青树”，真正在全国唱响！

这是谁也否定不了的事实。许多人为此沾沾自喜，标榜自己的功绩。光南却不然，他是喜中带忧。他记住了《论语》中的一句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个理念在光南的文集中反映得很突出，我粗粗梳理一遍，他最为忧患的有三：一是缺乏新剧；二是剧团分化；三是青黄不接。对此我也有同感，不妨稍加议论。

缺少新剧是事实。确切的说是缺少好的剧本。据我所知每年都有十个以上的黄梅戏剧本面市，同时又有许多剧团在找米下锅。这里显然有个误区。一，艺术的生命在创新，但创新不等于就是排新戏。而且排新戏也有个眼睛向上、眼睛向下的问题，向上，买名家之作，投巨资大制作，冲击会演，进京拿奖。于是乎选剧本顾前瞻后，又想叫好又想叫座，层层把关，举棋不定，部分结果只好不了了之。向下，剧本就在脚下，因为“草根”作家之中不乏新颖之作。二，有人把创新和大制作等同起来，说白了，置黄梅戏传统艺术而不顾，置剧本故事人物唱腔而不顾，误以为舞台越大越好，群众演员越多越好，布景装置越洋越好，观众不知是来看戏还是看其他？有一个小插曲：一个导演问一位观众：“你看懂了吗？”观众一脸茫然：“看不懂！”导演说：“看不懂，这就对了！”听听，这是什么话！

剧团分化也是事实。剧团改制总的情况良好。演出增多，收入增加，但剧团分化也明显扩大。有的剧团班子厚实，行当齐全，剧目丰富，要价越来越高，而有的剧团演员缺失，行当不齐，演来演去就那么几出戏，演职员“人在曹营心在汉”，起码的艺术质量都顾及不上，靠这样的剧团是“唱不响黄梅戏”的。光南忧心于此是从整个黄梅戏大局考虑的。“一花独放不是春”，他呼吁要关心要扶持县以下剧团的建议无疑是正确的。黄梅戏来自民间，绝不能进了城市忘了根本，古人说，根深才能叶茂，源远才能流长。这是事物发展的基本哲理。

青黄不接也是事实。在纪念严凤英诞生八十周年的会上，光南两次和我谈起培养新人问题，一再强调这是一个“战略问题”。对安庆地区所属剧团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告诉我现在深受群众欢迎的名演员大都在四十开外，有些已经处于四十五左右。断层现象已经显露，再不注意后果不堪设想。他非常欣赏中央戏曲学院为青年演员举办的研究生班和流派班，高瞻远瞩，可取而有效。他调到安徽黄梅戏学校后，和学校同仁坚持把教改放在首位，吸取历来戏曲科班和现代戏曲学校的长处，雄心勃勃要为打造一支又一支黄梅戏后起团队而努力。但愿“心想事成”，善莫大焉！

光南这部文稿涉及面很广，但提到的问题都非泛泛而谈，有实例，有分析，有看法。我只能摘要而谈。忧患谈的多些，我想这也是鼓劲，“凡事预则立”，对在更大范围内“唱响黄梅戏”是大有好处的。

《独具魅力的中国乡村音乐—黄梅戏评说》，李光南著，黄山书社2012年10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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