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诗歌和一个人的灵魂的距离最短,只是这种距离一般人捕捉不到。
我是故意在深秋去寻访海子的。我没有选择在喧闹的春天,因为我总觉得春天好残忍。
车出怀宁县城只十几分钟,就到了。海子的墓是在一片高冈上,一个墓碑,一米多高,后面是巨大的椭圆形坟冢,用青石砌成。墓的四周,铺着水泥,大体呈长方形。深秋的太阳照在安静的墓地里,仿佛是诗神温暖的目光。不远处是一片松柏林,生机勃勃的样子。这只是休宁一带常见的坡地,带着江南农耕传统的气息,再普通不过了。只是因为海子埋葬于此,它才显示出不同的凡响。诗人的墓是土地上的花朵,埋在哪儿,那儿的山水就有了灵气。
诗人是在春天走的,他选择了生命的近乎两个轮回的那一天。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极端犀利的方式来和他爱的世人以及爱他的人们做最后的道别。
1989年3月26日,是他的25周岁的生日。他一个人,来到山海关,选一处离隧道口不远的铁道边,躺下,他看着阴霾的天空,悄无声息地等待着车轮,就像等待一首酝酿许久的诗歌。世界在那一刻捂住眼睛,隐隐有亲人的哭喊。
那年,我刚刚工作两年。当消息传来,我正在学校破旧的课桌上写诗。
80年代中期,我在江南的一座城市读大学。当时写诗几乎是一种无可替代的荣耀,整个大学都是疯狂的。我和一帮学生整天写诗,出海报,开诗会,油印诗刊。那时我们读海子,读北岛,读骆一禾,读雪莱,白朗宁夫人,莱蒙托夫,泰戈尔,拜伦,歌德,济慈。那时如果你不会出口成章地朗诵上几句诗,别人会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你。因此斑驳的树影下,寂静的柳林边,喧闹的操场上,到处是真诗人假诗人,每个人都作激情澎湃或喃喃自语状。
整个社会耻于谈物欲,诗歌炮声隆隆,景象灿烂而繁华。
但到了80年代后期,所有的人几乎一夜之间都做了物质的情人,诗歌山穷水尽,弹尽粮绝了。
诗人成了贫穷的代名词,他们身无分文也要写诗,喝酒,深情,胆怯,激动又绝望,水深火热,给诗以爱,为诗而醉一生一世。
海子没有做物质的情人,他孤立绝世,和这个尘世格格不入。
有一次,海子对一个小酒馆老板说:“我给大家朗诵我的诗,你们能不能给我酒喝?”
小老板这时正气定神闲剔着牙,生硬却带有诗意回答:“我可以给你酒喝,但你别在这儿朗诵。”
酒客哄笑,诗人悻悻走开。
这是个诗歌激情消退的年代,海子迷惘而揪心。
他沉湎在他的世界:村庄、人民、镰刀、马匹、瓷碗、树木、河流、汗水。
他依旧喂马,劈柴,关心粮食,关心蔬菜,与朋友通信。
他幻想,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开始,做一个幸福的人,和美丽的爱人,共度余生。
可是这一切,都随着轰隆隆的车轮,带着他无人能解的神秘和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去了天国。
有人说,他死于孤独,江郎才尽。
有人说,他死于抑郁,性格缺失。
也有人说,他死于乏味和自囚的心灵,对旧事物的迷恋和复辟。
风吹起了我的头发,我再次凝视海子的照片,和我在传记上看到的长发飘飘,目光炯炯的照片不同,墓碑上的这张磁像却是笑容灿烂,镜片后面藏着忧郁的眼神。
诗人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悲伤而好奇的我曾去寻求他的死因,去做无谓的猜想。我哪里知道我只是凡尘俗子,只能在诗人的心门之外徘徊。那些深不可测的神秘,简单的幻想和美丽的干净,芬芳异常的诗歌总让我猝不及防,眼中时常贮满疼痛和泪水。
现在我就站在海子的身边,我没有凭吊,没有悲伤。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读起了我最喜欢短诗《日记》,那些深情又伤感的句子: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德令哈我没有去过,但我知道那是缪斯诗神苦苦寻觅的洪荒,亘古不变的洪荒。
在海子的诗中,这是为数不多的写爱的一首诗,诗中的姐姐仅仅是个空泛的意象,我宁愿相信,这只是诗人的一个幻觉,在他的家乡,在江南的某个村庄,她温婉并且心疼地看着神情激扬但异常憔悴的诗人,她虽不懂那些紧张炽热有着灼目的光芒的诗句,但是她会梳理他杂乱的长发,零乱的胡须,把他揽在怀里。她知道诗人累了,她要让她安静下来。
不觉间,暮色降临了,我要走了,我和诗人告别:
秋天深了,神的家中鹰在集合,神的故乡鹰在言语,秋天深了,王在写诗,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
我知道,从此,我一说到诗,我的疼痛便会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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