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戏在福建

邓新生

何金龙从福清打来电话，认为我创作的《天子宴》适合在福清演出，准备近期排练，要我无论如何去福清看看。早在十年前就听说何金龙组建的民营剧团很有成绩，市县政协领导都曾慰问过他。

我经常观看业余剧团演出，他们大多只有二十多个演职员工，幕布、灯泡都比较简陋。当何金龙说要排练《天子宴》时，我确有顾虑，我说，定唱腔要注意，[平词]、[八板]不能混用，最好不要“放水”。何金龙说，你误会了，我们全部按专业剧团的要求去排练《天子宴》，不但要作曲，而且还请名人导演。作曲？请名人导演？一个民营剧团，可能吗？

高山镇距福清市大概50公里路程，云江剧团的团部就设在这里，他们不但有演职员工的宿舍，还有相当漂亮的排练场。一年365天除春节几天外每天都要演出，现在的演出日程已经排到明年的五月份。我去的那天剧团在平潭市赤表村演出，我到的时候已是下午5时30分。何金龙是主演，饰《皇帝与村姑》中的皇帝。他将我领进剧场后，急匆匆地到台上化妆去了。剧场很大，可容纳千名观众，舞台设计也很科学，大幕、二幕、三幕、边幕、天幕应有尽有。在台口，一溜排放着14个谱架，大贝司已经靠在座位上，说明云江剧团有14个文场。这时，坐在右台口的4个武场早已敲打起来。突然，鞭炮响了，戏主（请剧团的人家）从庙里请神一路吹打着来到剧场里。原来，福建和广东一样，大家都尊崇神灵，无论做什么事，首先都要祭祖拜神。台下乐队前正中摆着一张铺着红布的桌子，桌上已经摆放着两枝蜡烛，一个香炉。香案后面，也就是观众席的第一排一溜摆放着八张扶手靠椅，每张靠椅上盖着一条大浴巾，象征着祖先已经坐在靠椅上。随着孝子对着祖先三拜后，音乐起了，大幕开了，灯光亮了，立时，我眼睛为之一亮，这比一般的专业剧团还要正规，还要华美。后来知道，剧团里的服装、道具、幕布都是在上海、广州正规厂家订做的。

赤表村四面环海，他们的子孙都在海外发展，生意做得好的，就回来请剧团唱戏，他们大多喜欢黄梅戏，认为黄梅戏唱腔好听，台词好懂，故事好看。唱戏是庆贺过去，祈祷未来。因此，在正戏前都要加演象征吉祥的八仙庆寿。台词按当地的习俗和戏主家的情况现编现唱。紧接着跳男加官——天官赐福：戴着金色面具的财神在台上献宝。这时，戏主家上来男女老少4个人，他们拿着一床红色毛毯各执一角，所有的演员按顺序将金元宝一个一个地丢进毛毯里，每丢一个金元宝，戏主就给一个红包（每个红包里有二十元、四十元不等的人民币）。丢21个金元宝后，戏主将毛毯4角拢在一起，孝子麻利地将装着21个金元宝的毛毯背在肩上，长者马上打开红伞罩在孝子头上，在锣鼓鞭炮声中，戏主一家将毛毯护送家中长期供奉。戏主家的事做完了，送给观众的戏开始了。4个武场一通[四击头]加[撕边]，主胡、二胡、唢呐、大贝司、电子琴轰然奏起。演皇帝的何金龙在幕后唱了一句[迈腔]后挥舞马鞭上场了。嘿！舞台上的何金龙何等英武，走边、趟马、劈叉、勒马、亮相，刚劲利落，边式好看。番兵上场了，我平时看到的大多是4个番兵（业余剧团只有两个），而云江剧团却上了8个番兵。他们一个个正妆靓服，动作如一。皇帝前边逃，番兵后面追。锣鼓紧凑，音乐激越，天幕换景，灯光闪烁。演到紧张处，另外4个番兵番将居然还翻起了小翻、前扑和出场。两方对阵，小快枪、三十二刀贴身翻飞，此起彼落。后来我才知道，《皇帝与村姑》由望江县黄梅戏剧团团长王太权作曲。王太权是专业司鼓，在黄梅戏圈子里很有名气。如今，已经退休的王老师就是云江剧团的司鼓。演出结束了，36度高温，何金龙脱去“龙袍”，一身透湿。演员下妆，舞台人员拆台，夜晚11时，演员们乘大巴车回高山团部，我陪舞台人员装车，凌晨1时，装满布景道具的两部大卡车才缓缓开动。

云江剧团由何金龙一手创办，后因回安徽任一家国营剧团的业务副团长，由现在的剧团团长薛贤英接任。薛贤英是迪斯奇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长，在湖北黄冈、黄梅、武穴、浠水，安徽望江，江西九江、都昌、修水等地开了多家连锁店，这些店由妻子和亲戚打理，自己却一心一意带着剧团四处演出。演出，演出，天天演出，耳濡目染，终于由原来的戏曲门外汉，变成了现在的戏曲一门清，生意人成为戏老板，我一个劲地对他表示赞赏。薛老板说，提到黄梅戏，我并没有做什么，何金龙才是福清黄梅戏市场的大功臣。观众如是说，演员如是说。在雾里村演出时，我采访了何金龙。

何金龙，1992年毕业于安徽省黄梅戏学校。由于工作地戏曲不景气，闲不住的何金龙从1994年开始来到福建省福清市周边地区演出，渐渐有了很高的知名度。他了解演出市场，曾带领安徽省黄梅戏学校94届毕业生班，潜山县、怀宁县、罗田县、龙感湖等十多家黄梅戏剧团到福清演出。继后自己出资成立了云江黄梅戏剧团、福祥黄梅戏剧团。在学习孔繁森活动中，何金龙又组团演出了大型黄梅戏《孔繁森》，他邀请芜湖市剧团的陈苗生，湖北省剧团的郭映红和安庆市的几位知名演员参加演出。在江西、湖北、湖南、安徽、福建等地演了186场。

云江剧团共有64人，全部拿固定工资，主演每月6000元，我问薛老板，你们如此正规地排练一个大戏，大概要多少钱？薛老板说，排《皇帝与村姑》只花一万元，现在已经演了150场，按5000元一场计算，它已经为我们赚了75万元。一万元排一出大戏，简直不可思议。我们有些专业剧团现在排一个大戏，少者十几万，多者上百万。

在福清采访7天中，我查阅了相关资料，目前，有140个民营剧团常年在福清演出，他们一年共演出35000场，当地观众要为看戏花费3个多亿。如此诱人的演出市场让我激动不已。前几天，黄梅戏表演艺术家黄新德给何金龙发来信息：“祝贺你用行动宣传捍卫黄梅戏并取得成功！体制不变，文艺团体就只有死路一条。你的经验很有说服力。”又一条信息上说道：“生存问题解决后，恐怕就要考虑发展和提升了，四大名旦正是一步步走上了艺术高峰，否则，也只是赚钱而已，希望你有更高的目标！”目前，文艺团体已成功改制，何金龙有先见之明，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先行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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