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荡湖里去如烟

□王汉英

一

八尺风帆百丈牵，枞阳湖里去如烟。

江南米价秋来长，喜杀桐艚卖稻船。

二

沿湖下网荡湖船，网内纤鳞锦样鲜。

灯火湖光儿女笑，鱼秧种得不须田。

这是明末清初名将张煌言的《枞阳谣》。

枞阳湖多，诗里的枞阳湖，有说是指白荡湖。诗里说“网内纤鳞锦样鲜”，真正的“鲜”，毫无疑问，应该落到名闻遐迩的白荡湖大闸蟹身上。

吃螃蟹，是秋天里的一件盛事。

但凡本地人，一年之中，将吃到真正的白荡湖螃蟹作为年节之庆。不吃一只白荡湖的螃蟹，就像是过了一个假的秋天。慕名而来的外乡人，不远千里，必要来亲尝一口。

要说到白荡湖螃蟹，先要说说白荡湖。

白荡湖是枞阳县的一个通江湖泊，水面积有十万余亩，烟波浩淼，水天一色，老桐城八景，其中有一景“竹湖落雁”即指白荡湖。

白荡湖在古时候又叫竹子湖。还有一种说法，古时候的乡民称呼芦苇又叫竹子，是说白荡湖的水草丰美，蒹葭苍苍，是诗经里的湖泊。实际上，这都是文学上的描绘。

白荡湖其实是一处濒临长江的内陆天然无污染湖泊，自然水草丰茂，是河蟹的原生态养殖场，“中华绒毛蟹”最典型的生长环境就在长江中下游湖泊，其特征是“青壳、白脐、绒毛”，一经蒸煮，便蟹体通红，鲜味无比，因天然条件独特，使白荡湖螃蟹成为闻名全国的商标。

在枞阳小城，转上一圈，卖水产品的商家，门店前都会竖着一块“正宗白荡湖”牌大闸蟹。究竟白荡湖螃蟹年产多少？我也不知道。但是吃客在枞阳吃到的螃蟹，感觉都很好，吃完之后，意犹未尽。

这一点也很好解释，枞阳是个水乡，与长江毗邻，湖泊众多，生态环境优越，养殖螃蟹的天然条件非常好，所以口感，并不差正宗的白荡湖螃蟹。但是，据说老饕们还是能尝出这些微的分别。

吃螃蟹，最好的时间，应在重阳节之后，这时螃蟹成熟，肉丰满，令人垂涎，老饕们，再也不顾斯文，双手挪腾，扯着螃蟹，蘸着用姜末、醋调的汁，一顿吧唧咔嚓起来。

本地人，螃蟹的做法，几乎都是清蒸。先将螃蟹放入盐水浸泡约二十分钟后，后用小刷子刷净螃蟹身上的污垢，再过一遍清水。这时候，还需要把螃蟹一个个用细麻绳捆好。蒸锅里放入清水，笼屉置葱、姜，水烧开后，放入捆好的螃蟹。蒸上一段时间后，螃蟹就熟了。熟了的螃蟹壳是红色的。出锅，装盘，上桌。其实，本地人称呼螃蟹的量词不是“个”，是“匹”，类似于一匹马。螃蟹是学名，本地人称“海子”，说吃螃蟹，会这样说“吃几匹海子”。也有不讲究的人，就直接水煮螃蟹，一股脑下清水锅里，大火煮熟，拿出即食。若螃蟹的质量好，怎么个做法，都是一样鲜美。

前几天，跟同事去了本地一家公司 “蟹之都”采访，顾名思义，以蟹为王啊。负责人是位年轻时尚，头脑灵活的美女。

在“蟹之都”，螃蟹是不折不扣的“网红”。仅前两年的“双十一”当天，“蟹之都”线上销售螃蟹五千多单。平均每天线上的销售量达一到两千多单，螃蟹线上年销售收入约达一两百万元。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螃蟹，枞阳的物华天宝啊。

在采访中也了解到，螃蟹电商销售的趣事。比如，江浙一带，很精通于河蟹吃法，沿海城市吃法与我们内陆又大不一样。收到她们的螃蟹，也有留差评的，要求退货。

退货的原因，很是乌龙，沿海城市的人，相对于河蟹认识度不够，做法也与长江中下游地区不一样，他们将螃蟹切成几块，红烧，烧制过程中，蟹膏流出，由于不认识蟹膏，误认成是工业胶质填充，差评就这样留下来了。又，一位深圳的顾客投诉，留言：无良商家，螃蟹的毛都不刮掉就发货，这么脏，怎么吃。我听了要笑场，深圳的顾客也是不认识大闸蟹又叫中华绒毛蟹。

饭桌也见世情，通常最大个的母螃蟹，都会成双的盛给最尊贵的客人，一桌饭，准备的螃蟹少说要十二三只，一顿大餐下来，普通的市民百姓那是要跺跺脚，狠狠心，掏出皮夹子买单。这种撑门脸的苦楚，我就实践过。而且螃蟹的价格在重阳之后，也是一天一个价，所以这个季节最好不要请客吃饭，不是我抠门，实在是架不住啊。

也遭遇过被请吃螃蟹，我不是主客，属稍带上的客人，席间，实在属于不会吃螃蟹的那类人，主人分明以为我谦让，事实上，我对螃蟹还真是没有那么馋。

小时候，家住白荡湖边的陈家洲小镇，翻过江堤，就见浩浩荡荡长江，又与白荡湖相距不远，母亲是个渔民，家里一度贩卖过螃蟹，名头听起来很响，那时候母亲跟水产公司做什么进出口贸易，螃蟹用大篓子装，一担担的篓子堆在堂心和厨房。

晚上我们是睡不着觉的，整晚都是“吱吱"像鱼腮一样的吞吐、呼吸声，吵得很。夸张的是，螃蟹不知道使的什么法子，咬破了层层叠叠藤条编织的篓子，爬到床上，桌子下，吓得我跟姐姐魂都掉了，大呼小叫。印象里，对这个横七竖八乱爬的丑东西自小就抵触，特别是腥，难以忍受。姐姐恰好跟我相反。母亲会吩咐将那些奄奄一息的螃蟹剔出来，留着家用，生命力蓬勃的螃蟹会被运走，家用的螃蟹会被姐姐绑在火钳上，在煤炉上烧烤，我只负责吃蟹脚，估摸着我们姐妹几个有吃了上百只螃蟹，至今想起来简直是饕餮大餐。那时候，螃蟹就已经不便宜，卖到好几块钱一市斤。

古人中，品蟹道行最深的，李渔说是第二，没几个人敢夸口第一。李渔每年在螃蟹产季之前即开始存钱准备，他遂自嘲称这种钱为“买命钱”。可惜李渔没有到过白荡湖，若是他尝过一只白荡湖的螃蟹，他的“买命钱”恐怕又要捉襟见肘了。

重阳已过，菊花盛开。秋风吹醒螃蟹，吹动了它们的春心。若我是导游，建议你在秋天里来枞阳，来这个江边小城，一定要在白荡湖的船上吃一次螃蟹，来一次正宗的螃蟹美食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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