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村走出来的我们，每个人的心头都停驻着一缕炊烟，亲切的，温暖的，霞光万丈，生生不息。  

从乡村走出来的我们，每个人的心头都停驻着一缕炊烟，亲切的，温暖的，霞光万丈，生生不息。

灶膛里塞进一把柴火，人已经飞奔至屋外，把鸡鸭猪狗们从笼子里统统地放出来。撒出一把稻子，鸡们扑腾过去；扔一把碎菜叶子，鸭们扑腾过去；石臼里一碗稀粥拌上米糠，猪一崴一崴地走过去；一些剩菜剩饭倒进瓦盆里，狗一个健步冲过去……

火在灶膛里是一直笑着的。微火时，是幽幽的笑；小火时，是窃窃的笑；中火时，是爽朗的笑；大火时，是开怀的笑。火笑得越肆意畅快，房顶上的炊烟便飞腾得越浓郁越富于气势。烧火也有着小小的技巧，大火把饭烧开，停些时，也就是焖一会再烧，不仅节约柴火，还会让干饭更软稀饭更稠。这也是一种过日子的诀窍，乡村人的日常花销，从来都是算了又算省了又省的。

灶台上镶着两口吊罐，饭做好了，水也滚烫了。

放学后看到房顶上的袅袅炊烟，心里便会升腾起一种踏实可依感。一到家，我会快速地放下书包，然后跑进灶间，母亲在灶台边这菜那菜地忙乎着，我坐在灶膛前只管一心一意地烧火。

从山上砍来的柴火或者用竹筢沿坡耙来的枯枝残叶，把它们拾掇整齐，人们把这个拾掇的过程称作撂把。还有，不规整的树桩木头，被一一劈成棒槌大小长短后，于我们来说，都是宝贝疙瘩。每每看到后院柴房里堆砌得整整齐齐的柴火，心里就生出稳妥充实感。

对于可当肥料也可当燃料的牛粪，我一直有着莫名的亲切。牛粪是清洁的，也许很多人不以为然，但是，在我就是这样固执地以为。每每放牛，在牛拉下粪后，如果在田畈里，只能听之任之了，反正是肥了坡地山岗的，并没有浪费，倘若在村口或者牛栏里，我们会快速地把牛粪团起，搭在土墙上，晒干后的牛屎粑粑，是上好的燃料。牛粪燃烧时的烟极轻，淡蓝色的，几近于无，其气味也是几近于无。

从我记事起，我们家的一日三餐很是规律。如果中间时段烟囱里冒出炊烟，除去年节期间家里加班加点地做着年节用的各种美食外，一定是来了客人。对于其他客人的印象比较模糊了，唯有小姑妈家的两个孩子，也就是我的表姐和表哥，印象特别的深刻。深刻的缘由不是别的，还是关乎灶间的美味。彼时，读高中的表姐和读初中的表哥，被小姑妈托付给了在枞阳县汤沟中学执教的父亲，表姐和表哥每周六下午从学校赶往四十里外的四湾村他们的大姨妈家，在走了三十里地后先到中院村的我家歇歇脚，母亲必会拿出用家里麦子去作坊换回的切面，袅袅炊烟升起时，一股子新麦的香味从灶间扑出来，夹杂着的，还有葱以及猪油的香味。这样好吃的面条，我们是没有份的。那时候的我总是惊异于母亲的手法为什么那么精确，从锅里盛出后正好就是两蓝边碗。我和弟弟只有干看着，其实，干看着都不可能，母亲会拿只篮子给我们，去，打点猪草。我们恋恋不舍地出门时，看见烟囱里还有一些似有若无的炊烟往天空散开去。那一刻的炊烟，让我们特别的嘴馋。

怕的是变天的时候，那时烟囱里的炊烟便仿佛被施了魔法，不再是往天空中袅袅飘去，而是顺着烟囱往灶膛里回钻，直钻得厨房里烟熏火燎的，把人呛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隔阵子，母亲便将灶膛上的大铁锅取下来扣在地上，仔仔细细地铲尽锅底厚重的黑垢。其实，那厚重的黑垢是可以肥沃土壤的。还有，灶膛里的草木灰，其妙处甚多，在麦子被播进土壤的初冬，几乎与现如今的大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它也是一种天然优质肥料，还可以有效地减少病虫害，还有还有，我们的皮肤不小心破溃了，立即奔向灶膛边取一撮草木灰敷上，不日伤口就会神奇地愈合……

今年的仲秋时节，那天出门时，太阳躲在云层里，只有和风轻轻地拂过我们的面颊。其实，我没有想到那天的活动会去到那样一个美丽而又原生态的地方。稻子在田里，一派灿烂，黄金一样的。菜蔬在地里，井然有序的，又因为旺盛的生命力，竟至管不住自己的手脚了，向地外的田埂上攀爬了去，若是描进画子里，仿佛女子鬓边的几缕秀发，拢进发丛里是一种美，随意地散落开来又是另一番风情。正在生蛋的老母鸡们躲在鸡笼里，那些已然卸下了包袱的，起劲地在坡地上啄食虫子，啄一会子，拿爪子使劲地刨土，再啄。扁豆花还在开，南瓜花还在开，紫薇花还在开，木槿花还在开，海棠花还在开，蝴蝶兰还在开……

房顶上的炊烟恰时升腾开来。邓丽君在她如花的年华里柔情似水地唱，“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而此时，是半上午。庄稼，菜蔬，母鸡，花草，其实都是我年少时中院村老家的样子。时隔经年，再度遇见，很是温暖，又有些许的怅惘。

炊烟，有着丰富的内涵——是爱，是暖，是绵延不绝的亲情，是路标，默默地指引着我们回家的方向。

人生，有无限多的可能性，唯一注定的可能是，消失。就像这炊烟，终将有一天，会彻底地离开我们的生活，再也看不见。

子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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