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沙洲不寂寞□ 唐乐燕

爸爸的故乡是在枞阳县一个江心沙洲上，因为多数亲眷已搬迁出去，每隔上五六年，家人们才会回洲团聚一次，所以每一次沙洲上的新年都显得别有趣味。

除夕的上午，我和爸爸赶到渡口。区别于我每年只清明来一次，爸爸对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十分怀念，一路上不停回忆着过去的往事，每每在这渡口边，爸爸都要感叹一番过去能游到对岸的“勇猛”往事。由于一直没有建桥，现在的人们仍旧靠渡船才能去洲上。不过小时候坐的是木船，而现在则是能够摆放多辆汽车的轮渡。

听说洲上过去也曾繁荣过，高峰期时人口能上万，不过如今洲上住的多是一些上了岁数不愿意远行的老人们，平时常住人口已寥寥无几。但是只要是过年，则会一扫往常寂寥的模样，在渡口边光是赶着回去的小汽车，就排起了长龙。人们三三两两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听口音却不全是熟悉的乡音，混杂着很多普通话。难怪老爸调侃，若对面不是再熟悉不过的沙洲，还以为人们是在等待着上岛度假呢。

不过对于我倒真似别有一番风味的度假。位于江中心略与世隔绝的地理位置，让洲上的古老的年俗依旧完整；而缺乏娱乐设施，WIFI信号又不好，让大家无事可干。如此一来，参与过年活动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我们是在除夕中午过了江。见我们终于到了，大伯十分开心，因为在洲上最忙的便是除夕的这天下午，诸多事宜需要男劳力、妇女和小辈们分工合作。妇女们不必赘言，一下午忙于一顿丰盛的年夜饭；男劳力们则需要除尘，区别于城市中早在年前就请好家政公司清扫完毕，洲上家家户户都在这天下午才把客厅重新擦拭，尤其是正厅中央硕大的一幅年画，看上去像上个世纪的，但大伯十分慎重，小心翼翼地用白线缠绕的老办法，将其重新固定一遍；而留给我和表哥这些小辈的，则是贴对联，但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容易差事，因为洲上的传统是逢门便贴，大门、卧室门、厨房门，甚至是厕所门和猪栏门都要贴，大大小小总共贴了有八副，这还不够，贴完对联还要在后门等一些门和窗户上贴上大量的“门庆”——这是一种小巧的四四方方的红剪纸，寓意着招财进宝。

下午四点钟一过，便开始张罗着要请祖了。于是家家户户都搬出了桌椅，放在院子中，在连绵不绝的鞭炮声中，摆上供祖宗们享用的年夜饭。虽然年三十类似的仪式各地都有，但洲上的这种请祖却是我见过的最虔诚的，不仅要摆出碗筷，还要盛满大米饭，还要倒满酒，而菜更是有讲究，鸡鸭鱼肉粉丝豆腐等都得是完完整整的，且是“半熟不熟”的状态。等祖宗们“吃饱了”，才可以拿回厨房再次加工，成为我们这些后人的年夜饭。

而从我有记忆以来，似乎每一次来洲上过年，吃到的年夜饭花样几乎不曾变过——素炒藕条开胃，鱼圆子必备，糖拌荸荠解酒，各色鱼肴不足为奇，老母鸡汤压轴，而我最垂涎的，则是那蓝边大碗装的枞阳水碗汆肉汤。因为洲上的宴席都有菜烧两盘的习俗，所以每每我总能吃得酣畅淋漓。

自古都说寂寞沙洲冷，但这新年的沙洲，显然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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