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润流年香——养心雅舍随笔之八

□ 黎小强

淋沥的雨声敲打着，蹲在阳台上看花，忽就浮现流年里历经的风雨，心境便渐渐潮湿。

仔细想想，对雨天我还是偏好，尤喜这样不急不厉的雨，一如今日，沙沙地响着，宛如柔柔的倾诉。当年在省城做媒体，取了“雨晨”的艺名，也是这层意思。今天的雨9点不到就下了，一直到我下午靠在沙发上写点文字还在坚持。相较于前几日的暴风骤雨，这雨温和了许多，点点滴滴似可细数，于是有了缠绵的味道。阳台上养了不少花，此时一片浓绿，除了枝叶，也冒出不少绿草。雨早褪残红，绿在雨中更为深邃。只有几朵小花红着脸，怯怯地在雨中执拗着。当年装潢时，异想天开地想造处假山，从河边拣回不少石头。没了用处，这些石头便散落在阳台一隅。经过雨季的滋润，石头似是磨去粗砺的色泽，温润得惹人怜爱。有趣的是，石头上爬满的绿色藤蔓，与顽石相依相偎。坚如磐石，亦经不住藤蔓温柔的纠缠，雨中的藤石之恋有些动听。有些怪自己大意，早就该关注这场藤石间卑微却动人的爱情了，看看藤与石是如何欣闻着彼此的气息，看看温柔的藤是在哪个雨夜垂向石，终至倒在石坚定的怀里。在此后的雨夜里，它们又是如何喃喃诉说，让平凡的爱在流年里更为情深意长。今晚就来如何，雨夜藤石情话，我能当个醉赏者?

透过苍茫的雨幕，我向时光深处回溯。家乡的河堤上缓缓走来撑着油毡伞的少年，雨季的张溪河水有些看涨，水枯季节倒是可见清浅的河床和嶙峋的鹅卵石，石板鱼在水草间自由嬉戏。河堤两侧的杂草一片浓绿，似能挤出绿色的汁液。杂草一直延伸到河滩上，于是河与堤之间便是绿的世界。走在这绿色锦缎上，脚底柔柔的，很有些舒坦。雨天里，草丛里挂满水珠，走在河滩上，就有了“空翠湿人衣”的意境。下雨了，水牛也不回家，顾自低头细嚼，放牛的人撑着伞在河滩上游荡着，自在闲适。少年也可走在河堤上，堤上尽是柳树，枝条低垂，不致打湿衣襟。可少年就喜走在河滩的软草上，湿了何妨？这一走便是三年的初中时光。

三年后，雨滴在家乡不大的县城里，少年成了高中生，稚气未脱，仍是青涩模样。县城旁，尧河绕城而过。据传，尧帝当年由此南渡，故河称尧河，地称尧渡。这样的雨季里，学习之余，高中生偶尔会撑伞到河畔走走。也有烟雨茫茫，也有水牛吃草，高中生的眼里没有缠绵的爱情，只有油彩画一般的风景。其时，电视剧《霍元甲》正在热播，功夫片的无穷魅力深深打动着高中生的心灵。雨夜，老师不在，高中生便溜到学校对面的教育局食堂，那里的黑白电视正演绎着霍元甲、陈真的了得功夫。好在高中生也能静，看完回教室，俨然还是一位好学上进的少年。

“珞珈的雨天是一重又一重的清寂”，高中生蜕变而成的青年至今还记得大学毕业留言时，一位室友煽情的语句。大学校园在占地2000亩的珞珈山上蜿蜒，园林式的环境让雨天更具诗意。青年住在桂园，桂树婆娑，八月飘香。雨下来时，桂园操场上还是一片热闹，踢足球的、打篮球的恋恋不肯离去。有美女观战时，勇士们甚至赤膞上阵，秀一番肌肉，或许能收获美妙的爱情呢。球场上的热闹终喧嚣不起偌大桂园，在青年的眼中有两处静谧所在，一是桂园通往樱园的山径，一是不远处的东湖之滨。山径是鹅卵石铺就的，有些硌脚，但山丘上树叶的沙沙声好听。青年有时另辟蹊径，在浓绿的树草间穿行。山上有散落的石凳，雨透过树叶的间隙滴在凳上，凳上也潮了。累了，青年不管凳潮，垫上报纸，歇会儿，再行。湖滨更有意思些，穿过水院后门，不远即是浩瀚的东湖。湖畔垂杨依依，选个僻静处坐下，是能消磨一下午雨天时光的。雨滴在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仿佛青年的心思。那时，青年也中了琼瑶的流毒，思想有些起伏，只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水之湄的青年眉间锁着淡淡忧伤。

参加工作后，青年开始了四处奔波的日子。记忆尤深的是在普济圩农场的雨夜，农场属省农垦系统，在铜陵对面的枞阳县。因领导举荐，场长自是热情，晚餐满是农场生产的香米和有机菜蔬。夜宿农场招待所，雨洒在农场广阔的原野上，确是别有一番滋味。睡不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埂上，就想起了“稻花香里说丰年”的词句。那个雨夜特静、特香。

收回思绪，停住笔底风云，我不假思索，写下“雨润流年香”五字，忽然有些感动，也有些淡淡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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