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胜奇/摄
椰子树
傍晚,坐在拉迈海滩,对着树林中的一棵椰子树发呆。竟觉着树们就是一群长跑运动员——以大地为起跑线、高空为跑道。椰子树正唰唰冲在前面呢。你看它拨云撑天俯视万物的样子。
它怎么能长那么高?看来它很一根筋。它光秃溜圆的树干好像是一种声明:我呢,并不贪图周围的空间。我只想高、只想高。所以一根旁枝都不费心去长,连叶子都不留,甚至不想变粗,所以它就能高。它很清楚,一棵树的能量很有限,想要高就得舍弃阔。所以它就成了树中的另类。
想到小时候老家房檐下的那一排积水坑,像是在石板上凿出的酒盅。那是一心一意、积水穿石的现场版,跟椰子树同品质。也联想到自己,脑子总是乱纷纷。就拿此刻来说吧,写了一会儿字,就拿起手机看看,即便它并没有铃响,没有报告什么消息。再写一会儿字,跑去微博瞅了几眼。又回来写了几个字,却想起前天买的榴莲饼快到了吧。再写了一会儿字,拉开抽屉吃了几颗开心果,又突然想到咖啡快没了,就干脆跑到淘宝上去了。
这只是一个小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个日常生活状态的小切片。其实别的小时、别的日子都大同小异,时间和精力变成了莲雾喷头里的水,洒向了各种不值得的杂七杂八。我想但凡我有一半椰子树和滴水的专注,那也可能已经成栋梁了吧,不似现在样干啥啥不成,成了乱蓬蓬灌木一团,只有被俯视的份儿。
椰子树的头顶上只保留五六片叶子,那是用来长个结子的必须,如此把需求删减到了最低(这也就解释了它为何能在沙滩这样贫瘠之地生存)。脖颈上坠着一圈密密的椰子,像戴着巨大的绿宝石项链。
它拼命地长高是为了保护它的果实么?可是照样被人想法子爬上去摘下来。苏梅岛上的冰镇椰子遍布,50泰铢(约10元人民币)一个,挥刀嚓嚓砍开天灵盖,插根管子就OK了。防得了野兽防不了人,唉!
椰子树的孩子椰子也很奇特,哪像什么正经果实啊!梆硬厚实的圆壳里啥都没有,就包了一泡水。想象第一个想要剥开椰子的人,眼里放着光:哇!这么沉、这么大、这么硬,里面是一瓣一瓣的还是囫囵一整块果肉呢?吃得完吃不完呢?核什么样呢?然后敲啊打啊折腾到满头大汗,打开一看:咦——咋是个这啊。然后眼里光线熄灭,一脸的气急败坏。多么像个恶作剧啊,不知道椰子树笑了没有。不过想到此,我倒是噗嗤笑出了声。椰子树,你真是难以捉摸的怪树啊。
椰子树的繁殖也很奇特,椰子漂浮在海上(它有本事不沉),随波逐流,一漂数月,遇到合适的沙滩,就趁机在那里安营扎寨生根发芽了。椰子树的魂大概是个流浪汉,四海为家,命贱好活爱自由。最喜欢它这一点。
椰子树想必恋海。立在海边日夜守望着它,像稻草人守望着它的麦田。
残阳如血,殷红的海水衬着几株阔大的梳子树叶的椰子树,成为关于大海的最为惊艳的风景,让人心跳。
没有椰子树,大海将多么单调。
海滩
海滩是浪漫的标志。即便是个呆瓜,只要往那一戳,看起来也风情兮兮的,入画了似的。
大海当然是美的,但感觉(实质上也是)很冷。茨维塔耶娃曾说过,她不喜欢海,因为那么大那么平却不能在上面行走。海的气质是拒绝的。
买了昂贵的机票去了苏梅岛,就是想一厢情愿地亲近大海。对一个陆上生物来说,大海跟梦一样遥远。
查汶海滩是个美女。“C”形弯曲圆润的海岸线,沙子洁白细腻,踩上去软软弹弹的都有了凝脂的感觉。海浪也柔柔的,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沙滩。花香招蝶,这儿游人穿梭,一对对老迈的西方男子和娇小的本地女孩或躺或溜达,这背后不知有怎样的故事呢。岸边一长溜餐厅,餐桌都快支到海里去了,野狗在旁边转来转去地找骨头。咚咚锵锵的音乐炸响海滩,让人扫兴。可惜,查汶因为太美而失去了美。
所以我喜欢拉迈海滩。海边支棱着几块突兀的黑色巨石,粗砺之风油然而生。褐色的沙子粗嘎嘎地硌脚(原本就不是为人的脚准备的),风掀起浪,唰唰拍向巨石、扑向沙滩,发疯般不住地把自己撞碎,有一种暴烈决绝之美,这种美显然人们不待见,所以游人很少。远远地,有那么一两个人徘徊在沙滩上,筷子大小,十分孤弱。
不敢游泳,只是一步一试探地下到浅水区玩玩水。就是站在水里,跟豆仔手拉手,等那些立成180度或卷成360度的浪呼啸而来时,用力一跳越过它,跳大绳似的。等于在调戏海浪:嘿嘿,看你能把我咋的。海浪显然被惹恼了,好几次一巴掌把我们拍倒,还推出老远(幸亏手下留情不是往海里推),好像它不耐烦了说去去去。脸颊在沙子里擦得火辣辣的,耳朵嘴里也灌进了沙子。居然半个月后,洗澡时还从耳朵里抠出了沙子。一次下水半天后,发现一只凉鞋不见了,找了半天,原来被一只狗给叼到别处埋了——拉迈海滩就是这样不友好。
有个晚上,豆仔要跟朋友视频,嫌我碍眼,就说去看看你的海吧,快要走了,再见不到了呢。这家伙,就知道怎样煽乎!我就带点零食去海滩。黑黢黢的海边,模糊了海陆天界限,世界搅和成了混沌一团。荒无人烟,只有猛烈的海浪声,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啊。
可是,我坐在这里,嚼着薯片喝着咖啡——也只是吃着喝着。感慨的外部条件都备齐了,却并没有出现应有的“独怆然而涕下”。就好像你点燃了一枚炮仗并捂好了耳朵,它却并没有爆裂。对此隐隐感到不妙:恐怕心已变了,粗糙了,对大自然迟钝了。如此劳神费力花钱,天涯海角的,却还不如多年前去紫阳坐个船的激动指数高呢。而且住得离海几步远,都没早起看过一回日出。那么我这是何苦?大自然还是那个大自然,可自己不再是那个自己了,变穷了,这是一种比没钱还要穷的穷。这大概就是衰老。
想到此,有点难过……
潜水
到了潜水公司,胖成球状的美国老板拿出一份密密麻麻的调查表:有无心脏病、肺病、哮喘、糖尿病、高血压、精神病、手术史、怀孕….然后左下角签名。再拿出一份密密麻麻的合同,有一段大黑字,大意是:如果因为某些原因出了事故甚至死亡,责任自负。左下角签名。
这一来,我就很不淡定了:这万一要是……毕竟是十几米的深潜啊,何况我这样一个连个泳都游不利索、还一把年纪的笨人。立时脑子里蹦出一个人:荷西,专业潜水工程师,却溺毙在海里——你看,即便很会潜水,还是会死的啊。但是,又不甘地蹦出了另一个人:莱妮·里芬施塔尔。她在71岁时受不了大海的诱惑,瞒报20岁进入潜水学校,拿到了证书。耄耋之年还自扛摄像机拍了一部绝美的《水下印象》,献给自己的百岁生日。
两种力量在脑子里拔了一阵河,最终莱妮战胜了荷西——去,怕什么!于是我穿上潜水服、戴上潜水镜、套上蛙鞋、背上气瓶,看起来专业又神气。
话说两天前还浮潜过一回。开始丢人得不行,甚至不敢到没过自己脖子的水域去。就这还呛过几次水。咬不紧呼吸管,嘴里一灌水,就用鼻子呼吸,一吸就慌了神,只好没命地憋住气往岸边游,跟后面有水鬼一样。还是豆仔聪明,她总结出关键时刻蜷起腿、再使劲一转身把自己翻个过,面朝天,就没危险了,反正穿着救生衣又沉不下去。果然如此。
第二段浮潜时,从快艇上直接往深海里跳。这下大部分女士都不敢了,只是在船上巴巴地看。我看到几个小伙子跳下去后,也按捺不住了,咕咚一下把自己下了饺子。然后睁眼一看,妈呀,前面是一个巨大的锅状坑,有20多米深。根本不敢靠近。可是一想,“锅”里灌满了海水,又掉不下去,遂悠悠地往“锅”里游去。感觉真是奇妙,花草鱼虫间倒影着蓝天白云,我仿佛长了翅膀仙游于苍穹,俯瞰尘世。
可现在是深潜……
只看教练简单地示范了几下——怎样打手势、怎样呼吸、鼻孔进水怎样排、呼吸管掉了怎样安、呼吸管进水怎样排……可能因为紧张,我没搞明白嘴巴进水怎么办。跟豆仔说起,她说那就没办法了,或者赶紧浮出海面,或者……吞下去呗(其实是有办法的,当时她也没听明白)。可是,说得容易。那个时候,我还不清楚自己——恐怕早已惊慌失措了。这里可没有海岸,翻个身也不解决问题,出事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所以我警告自己,嘴里绝对不能进水。嘴唇紧紧包住这事关重大的胶皮管,别让它松动脱落,别用鼻子吸气。放轻松,尽量轻松,长呼长吸。还有,如果我出了状况,即便没有危险(教练跟着呢),按照规定一旦回到海面上,就算结束潜水(花2000块呢)。可是豆仔怎么办——一起上来还是留在水下?我不能连累她,也不想错过此生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的奇妙之旅。
我俩手拉手同进退同升降。每每看到奇景,会捏捏手,彼此心领神会。
苏梅岛的海域真是惊艳!啪啪啪一阵冷雨后,立马破涕为笑,晴空万里,太阳从海面上喷薄而入,宛如黄金瀑布。海水清澈见底,唰——数百条彩虹样的鱼冲你而来,又唰一下离你而去,眼前一片金花飞溅。斑马纹的鱼瞪着圆眼凑过来看看你,嘴巴瘪几瘪,好像在问:你是谁啊?来我们这干啥?还有好些又薄又大的黄色鱼儿在身旁飞舞,像大风吹起了无数的银杏叶。
一会儿身下是洁白的沙滩,有洁白的贝壳和动物骸骨;一会儿身边是峥嵘的山峰;一会儿是一大片血管状脉络交错的红色珊瑚林。有的熔岩堆积成巨大的层层叠叠的蘑菇,有的折叠成沟沟回回的大脑或一团肠子。这儿一群黑乎乎毛刺刺的海胆好像正在开会,那里几只蓝莹莹胡须长长的龙虾正在探头探脑。黄色红色的海星静静地趴着,矜持地等你来发现它们的美。有时是麦浪一样摇摆着的大片柔软的淡黄色的海葵。鱼儿穿梭其间,像开满了斑斓会动的花朵,时刻变换着风景。有不知名的生物长在石头上,但粉红的嘴巴会一张一合,奇妙极了……只可惜一眨眼,一小时的潜水时间结束了。
上了船,两眼无神,呆瓜状,因为心还赖在海底游荡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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