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城的巴山雪 ■梁玲

宝玉在《红楼梦》里说过一句经典的话，他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这句话说出了水与女子共同的品质，美好、纯真、温婉和善良。于是，水与女子有了同一的审美意象。

我国远古神话中，水有创生天地万物之说，“有物混成……为天地母”（《老子》第二十五章，）水以混沌（原始大水）出现。而而《山海经》中多有女子浴（饮）水生子的记载，“女子国在巫咸北，两女子，水周之。”（《山海经》）“有黄池，妇人入浴，出即怀妊矣。”（郭璞注）“母亲即是混沌。”（波伏娃语）。于是，水与女子有同一指代性。

“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引自《风俗通义》），因而女娲是我国远古时的大母神，她不仅创造了人类，给予了人生命，还给予了人类繁衍不息的婚姻和阴阳和合的生育能力。初民从日常生活中发现，人、植物、动物一旦离开水就会枯萎或死亡，意识到水对一切生命有养育之恩，与大母神的生育功能有相似之处，因此水成了大母神的象征，进而成为女性的象征。

被人类膜拜的大母神——水，其实再简单不过，它以流动的形态存在，是再普通不过的微观粒子，无处不在，轻盈透明。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遍布长江、淮河、黄河、汉江和太湖汉江、洞庭湖、鄱阳湖等数不清的江河湖泊，更有无数的静静蛰伏于高山丛林间的小溪、清泉，经年唱着欢乐的歌经年唱着欢乐的歌。

歌声中有南阳山清泉悦耳、婉转的乐音。

群山连绵的秦巴深处，主峰海拔2358.4米的南阳山矗立于众山之上。沐浴着阳光、和风、细雨，苍翠峭拔、云遮雾绕的南阳山充满迷人的神秘色彩。

那里终年白云缭绕，沟溪深切，天眼、洞穴、瀑布目不暇接，高山草原——大草甸一望无际；那里还是天然的动物园，野生着香獐、麻羊、梅花鹿、豹子和野猪，山的最高处有天湖，湖水碧绿，终年不竭，滋养得山更青，林更密，花更艳，梅花鹿们成为山的精灵。站在南阳山主峰，举目眺望，千山耸立，百峰峥嵘，森林密布，树梢之上，云雾飘忽缭绕。树下是野生的灌木丛，蓬蓬勃勃，枝枝蔓蔓，如一条条绿色的蛇，笼罩着树的脚趾，缠绕着树的小腿。狗尾巴草擎着沉甸甸的花穗，野棉花绽放着黄灿灿的花瓣，野生的枣树上，圆鼓鼓的小枣在风中颤抖，或红或绿。

一条小溪就从隐在南阳山绿树野花丛中的山谷流出，随着山势流淌着，越过大大小小、姿态各异的山石，在野草的迎来送往下，有时低语呢喃，水面像油一样，起着旖旎的水绉。有时如一条银蛇，挂在水雾迷蒙的峭崖间，发出如琵琶弹奏出十面埋伏的飞瀑的轰隆声，瀑布下是状如澡盆一样的清泉。水，碧清碧清的，清得能看见水底鹅卵石上的象形纹饰。水里成群的小鱼嬉戏着，看见人，立即仓惶游走，躲在水边野草丛中，藏到水底鹅卵石下了。

这是养在深闺人不知的溪流，却留下许多美丽的传说故事，传说那大如浴盆的，是王母娘娘带着仙女们下凡游玩，累了，坐下沐浴的地方。凝目注视，那清泉上似乎仙气缭绕。

这溪流就是南阳山清泉。

夏末，因为校正小说文稿，我去了西安。

奔走在八月西安的大街小巷，只觉得酷热难当。太阳在头顶明晃晃地照着，照得路面白晃晃的，起了烟似地。路边的丁香也像是起了烟的，香雾缭绕。蝉一声叠一声地叫，街道边的树荫倒是秋色了。我汗如雨下，颊红如血，嗓子眼也干得要冒烟儿。李子将一瓶水递过来，我拧开瓶盖就喝。一股山泉的清凉从口唇顺着喉头柔柔滑下，干渴的喉咙得到滋润，焦躁的心绪得以抚慰。细细回味，喝下的水还带着淡淡的甜丝丝味儿，淡得若有若无。

农夫山泉吧。半瓶水喝下，我才顾得上追究手中半瓶水的身世来历。

OUT了吧，这是巴山雪。李子嘴一撇，不屑地说。

巴山雪？我举起手中瓶子看着泛着蓝莹莹光泽的瓶壁上的“巴山雪”三个字，心中疑惑而感慨。人生真是充满戏剧性，令人啼笑皆非。真没想到，我竟然在异乡大街上，与来自家乡的巴山雪劈面相逢。

李子说，巴山雪就是秦巴深处的南阳山清泉。接着，她揶揄说，你该不会不知道南阳山清泉吧。

哦，这羞答答隐于深山的处子，终于撩起笼罩了它千百年的神秘面纱，带着山林的深情，带着山野的芳香，走出南阳山，走进省城，袒露出它纯洁的宽广的深厚的大母神情怀，滋润了我。

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流淌于地下的清秀的羞涩的处子之泉流——巴山雪，与旬河、汉江同属于巴山水脉。我不理会她的揶揄，认真回答。

是的。李子一改嘲讽之态，认真地说，自古以来，中国好水莫过于神秘昆仑山、圣洁唐古拉、清冽三江源、仙都终南山、清澈丹江口等地，而它们恰巧分布于同一条脉络——大秦巴山脉上，巴山雪处于其中的核心地带。好水巴山雪，呈天然弱碱性，富含硒、锌、锶、钾、钠、铁、钙、镁、偏硅酸等多种人体所需的天然矿物质元素，同时元素与元素之间的构成比例，以及人体需要的每一个元素的含量比例，居然实现了天然复合、多维度的立体平衡。它是苍天赐给人的平衡营养水！

惊叹之余，我感慨万端。苍茫苍茫、辽阔的中华大地上，分布着多少巴山水脉一样的水系？不用度娘，凭着藏在心底的地理知识便可知道，珠江、长江、黄河、淮河、辽河、海河、松花江七大水系两千多条江河，像人体中的血脉一样，遍布在广袤的国土上，大母神一般，给予这块土地上万千生灵以生的保障。

从西安回到小城后，有朋友来访，便在一个傍晚，陪她上了宋家岭。这时，周围美丽而静谧，西天正燃烧着火烧云，令人惊艳的金色光芒笼罩着宋家岭，把我们脸上淡淡的绒毛涂成金色，把崖畔的野草尖儿涂成金色，就连空气中也浮动着金色微粒。金光也笼罩着脚下山重水复的小城——太极城，阴阳回旋往复的岛城显得绚烂而和谐了。

黄昏中，小城已是万家灯火，绕城的旬河、汉江，倒映着霓虹灯斑斓的影子，有三五成群的人在汉江游泳，他们弄潮的影子像天际遥遥处的鹰击长空。流淌的旬河、汉江，养大了一代又一代的旬阳人，维系了自新石器时代至今绵绵不绝的旬阳历史，像黄河两岸、尼罗河边、印度河畔，都各自哺育了一个古老的民族一样。这就是水，外表温婉、柔弱，其实坚韧，聚点滴成波涛，汇小溪成大河。因此，老子在《道德经》中写道：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这是水的意境，简单，深远，丰富，坚韧。我想这也该是巴山雪人代表的旬阳人，简单朴实，寓意深广。

我还想，在这神秘的太极城，还有什么神奇不能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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