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丹萌
这是一本独特鲜见的书。
我向来厌恶以谀辞献曝,但还是不得不说说这本书的鲜见性。作者罗玉梅以极大热情,花费5年时间,奔波于安康、汉中、商洛等地,先后采访了50多位汉调二黄的老艺人、爱好者、业余班社的领班,其中包括部分尚还热爱汉调二黄的年轻人。以访谈的形式,通过当事人不加修饰的口述,从各自的不同角度,真实记述汉调二黄这一戏曲剧种的兴衰历史。首先,我要为罗玉梅的精神和她所选用的这种质朴无华的著述形式而点赞。
在罗玉梅动意要做此事之前,有些身怀绝技、德艺双馨的老艺人已经远离了人世,在她亡羊补牢般着手紧锣密鼓进行采访记录的当儿,年事渐高的艺人仍在不断离世。今朝听闻人还在,明日相见无影踪。有些活生生的人,忽然就离我们而去。还有一些人,今日尚好,明日就不幸重病在身,脑梗了,心衰了,瘫痪在床了,正常的交流已经困难,更别说再去为我们形神兼备、惟妙惟肖地演唱一段汉调二黄了。罗玉梅深感重任在肩,她满怀热情,步履匆匆,深知这种抢救式的挖掘整理时不我待。于是不失时机,自觉、自愿、自费、自选了项目,去做这项事业。她10岁就进了汉剧团,先学戏,后拉琴,再学作曲,在剧团的兴衰沉浮里度过了生命历程中的最好年华,她是在汉剧的酒窖里泡大的,有着浓厚的汉剧情结,有着对于综合艺术审美的敏锐领悟与独特见地。同时她又抱着虔敬与忠诚的态度,还懂得在必要时掩抑了个人倾向,去忠实客观地进行采访记录。试想,若换了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段去做这件事,定然难得写出这样的一本书来。因此,是情感、地域、认知、经历,以及谈话的引导方法等诸多因素,决定了这本书的独特性。恕我孤陋寡闻,据视野所见,在目前全国的300个地方剧种中,尚无人像罗玉梅这般,狠下功夫去做这样一件极具深远意义的事情。
这是一本感人至深的书。
按理说,一本根据谈话记录整理的访谈录,难免琐碎冗杂;又是以汉调二黄这一范围不大的地方剧种为线索而展开的,局外人也许会觉得陌生、单调与枯燥。但却不然,只需稍稍潜下心来,读进去,便会为这个剧种的命运,特别是与该剧种相关联的那一群演艺人的故事,所深深感动。一个个鲜活的形象,在言谈话语中被勾勒出来。时代的起伏变迁,与个人命运的交相呼应,不加修饰,没有形容词,能听出许多亲切生动的方言俚语,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又会悲从中来,更多的时候,谈着谈着就禁不住伤心落泪,甚至哽咽得泣不成声,使得谈话难以为继。读者不免会感到,是作者引导着那些人,在讲述他们那悲欣交集的陈年故事。
几年前,我曾读到过罗玉梅的一篇短文,题目是《雷爷爷病了》。文章讲述了一位名叫雷鸣震的汉调二黄老艺人,他从旧社会走来,新中国成立不久就到了汉剧团,终生以剧团为家,是一位鳏居老人。年轻时曾经风光,曾为汉剧艺术的繁荣培养过一批批演艺人才。后来年迈苍苍,又贫病交加,却还一直蜗居在剧团的一间黑屋子里,直到卧病不起,依然孤苦伶仃。屋内已散发出异味,很久也无人问津。是他曾教过的一些学生动了恻隐之心,偶尔会端一碗饭送去,并帮其打扫料理,换洗被褥床单。罗玉梅曾多次看望过这位爷爷辈的老人,但对他的死讯,却未曾得知。这让她留下了深深的遗憾、愧疚、怅惘。此文虽短,但意蕴深厚,一种艺术的命运和人物命运的悲凉,已悄然隐含其中;一种善良的哀叹与可贵的悲悯情怀,不觉间跃然纸上。
这一次,作者又将自己隐身其后,通过被采访者之口,去讲述、去钩沉一桩桩貌似并不关联的感人往事。在采访老艺人邢大伦时,老人已逾90高龄。有次去了,老人柱着拐杖去鲁班巷的银行门口晒太阳,其女说要叫回来,罗玉梅说不用,而是拿了小板凳赶了过去,于是,一位耄耋老人和一位挚爱戏曲的中年美女,坐在街边上聊起了汉调二黄的许多旧事。一部部传统戏曲,从老人脑海里翻腾出来:《铡美案》《大登殿》《南阳关》《麒麟山》《收姜维》……老人有一肚子老戏,他侃侃而谈,讲述着某个戏的内容和某年某月排练上演此剧的经过。这位从旧戏班一路走来的老者,爱戏一生,身怀许多传统戏曲宝藏,但其命运也坎坷多舛,是谓饱经风霜。在戏曲艺术不景气的年月,他就曾被下放至粮食部门做了位保管员,扛粮,打包,扫地。酷爱的事业,与不得不从事的职业生生剥离,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撕裂?然而,戏写人生,人生如戏,老人却依然乐观,他对罗玉梅说:“娃娃,我还小,才90岁嘛。”读到此,不禁让人联想当时那轻松乐观、气息融融的对话场面,那情那景,是多么朴实亲切又别开生面啊!
在采访顾民时,他已经半身不遂了。这位从20世纪七、八十年代及至本世纪初曾在安康汉剧舞台上红极一时的著名演员,在被采访时已经言语不畅、表述受阻了。谈到有些伤心往事,禁不住哽咽凝结,双泪长垂。遥想当年,他是那么风流倜傥,到处受人敬慕追捧,走在安康城里,就连担柴卖炭的、摆摊设点的,也会对他投以期羡目光,可谓天下谁人不识君呀。可他在20世纪90年代,在剧团难以为继、濒临倒闭之时,也不得不为生计而在剧团旁边搭个小棚子卖起了葫芦头。读至这里,怎不让人为这变幻莫测的人生际遇而感慨万端?还有王发芸,还有刘成良、李富强、毋玉梅等等。人生的种种遭遇,在访谈中皆可窥得一斑。在安康境内,在汉江流域的中上游地区,在但凡对汉调二黄有所了解的人群中,只要你稍加联想,便会为这本书中所讲述的某些事件而感慨良多,感动不已。
这是一个剧种和一群人的命运交响。
据作者考证,汉调二黄在安康的历史,最早从紫阳县的蒿坪镇兴起。传说在清代中叶,此地有杨景泰、杨履泰兄弟二人,杨家富甲一方,财力雄厚。杨家出资,一面建造戏楼,同时招收了50名学员,创建了戏曲班社。于是,一个洋洋大观的汉调二黄戏班,便在紫阳蒿坪这个相对平坦的茶米重镇渐渐发展起来。从书中看到,作者曾亲赴蒿坪,在当地艺人与杨家后人中进行了实地采访考察。不难看出,杨家的当年风光已成昨日黄花,但为汉调二黄的繁衍壮大,确实留下过一股源头活水。
数百年来,汉调二黄在汉江两岸已孕育出深厚的群众基础。我曾说过,秦腔的音乐,代表着秦人的内在心灵结构式,那么汉调二黄,也就是汉巴人流淌自心灵深处的音律了。约在1986年秋,我乘坐“安运司”的“老解放”牌轿车由旬阳往安康去,至吕河,一老太太提一篮柑子上车,是旬阳人称作“丑八怪”的那种,许是要到安康去卖。轿车司机很幽默,概因口渴,想吃老人的柑子,就说,大娘啊,你让我吃个柑子,我给你唱一段戏。老人自然笑呵呵应允。于是,车沿汉江在弯弯山道行驶,他一手紧握方向,一手敲打着引擎盖儿,摇头晃脑地唱起了汉调二黄。车开一路,他也唱了一路。至今尚记得他所唱的其中几句:“我儿出门行千里,劝我儿莫要饮酒浆。酒后失言伤身体,耽误大事悔难当……”那是我首次听闻安康平民演唱汉调二黄,竟也是那么委婉动听。
这是一段沧桑变幻的历史。
说起汉调二黄众说纷纭,一说源于长安,一说源于湖北。也有研究者说汉调二黄是京剧之母。其古老的渊源有待继续研究。汉调二黄对川、湘、赣、桂、滇等地方剧种的形成和发展皆有影响。清代中叶该剧流传至京,淆入徽班,逐渐融合演变而派生了京剧。我们仅从戏曲的发展史中,亦可窥得在幅员辽阔的中国各地域之间,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播、渗透、交融的一些蛛丝马迹。
一些局外人,许会弄不清汉剧、二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中国的地方戏曲虽种类繁多,但就其音乐结构而言,也无外乎分为“皮黄腔、昆腔、梆子腔、高腔”四种。这里所说的汉调二黄应归属皮黄腔范畴,乃陕西第二大戏曲剧种,用“湖广韵”,发“中州音”, 有着梆子体与曲牌体相互兼容的独特属性,既有慷慨激越的气度,也有温婉缠绵、摇曳多姿的风韵。目前已以独立的剧种式样,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作者叙述内容主要框定于记述流传在陕南秦巴山地、汉江沿岸这一独特戏曲样式的近代史。也涉及到关中地区的一些流传故事。该书的触角已涉清代和民国,但主要访谈的事件,还是从建国初安康、汉中、商洛的一些汉剧团成立,一直延至近年来的一段演变历史。
其实不难发现,汉调二黄的兴衰史,也和全国其他地方剧种乃至整个中国戏曲一样,有着共同的繁荣时期与蛰伏阶段。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时代的变迁,政治走向和经济发展的需求与变化,会对艺术的荣枯形成巨大影响,所以对那些众多的艺术工作者而言,既可以因艺而荣,也就会因艺而悲。这就是艺术人生,也是所有从艺者必须面对的客观世界。
遥想建国之初,百废待兴,方兴未艾。从上世纪50年代初到60年代初,整个中国戏曲也都出现了轰轰烈烈、繁荣昌盛的局面。汉调二黄亦无例外。那时的戏园子里,夜夜笙歌,日日欢笑;座无虚席,人满为患。因为刚刚从旧社会走来,天变了,地变了,人的精神面貌也一下子变了。看戏之人有饥渴需求,演戏之人有百倍干劲。虽说物质生活并不富裕,但人们物欲恬淡,更追求精神丰厚。少了私欲,多持清正,不玩猫腻,尚无什么潜规则可言,人人都还没有多少“坏毛病”,人性中美和善的一面被普遍激发出来,人际关系也就变得简单。各行各业都在百舸争流,戏曲艺术也不甘落后。是时代制造了机遇,为许多演艺人才提供了用武之地,不仅涌现了一批优秀和经典剧目,也造就了许多令后世难忘的艺术精英。汉调二黄与其他剧种一样,在此时也呈现出一段“艺术牛市”般的灿烂辉煌。
建国初安康把两个汉调二黄班社合并,命名为安康人民剧院。最初尚属省隶,由安康行署代管,演出了许多使当地群众喜闻乐见的优秀剧目,在全省范围产生过很大影响。那时他们赴省演出或汇报观摩,一下车就有省、市戏剧界的同行们前往车站迎接。京剧艺术大师程砚秋受周扬和田汉委托来西安,看了汉调二黄喜不自禁、激动万分,夸赞那是京剧的正宗源头,并邀请演员去他下榻处做客,畅谈交流,辅导说戏。四大名旦之一的尚小云先生,也亲自为安康汉剧团排戏并指导演出。西北局领导刘澜涛、习仲勋等人热情观摩演出,并与演职人员分别合影。就连周恩来总理,也直接关心和过问汉剧事业的发展。那时候,领导与艺术家关系密切,艺术团体相互之间亲如一家,切磋技艺,互勉互励,有着文艺大家庭般的亲热和温暖。戏剧工作者一下子地位抬升,身心欢畅,于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一时风光无限。
但好景不长,秩序打乱,传统戏曲一下跌入低谷。好在,那时的剧团尚未解体,在政治的强趋之下,各地方剧种都在移植样板戏,还算是有事可干。故而在拨乱反正之时,传统戏曲又很快重新回归舞台,鲜花重放,新旧并陈,出现了又一次可观局面。然而并未持续多久,又受商品经济大潮冲击,一切“向钱看”了,经济建设被强调为重中之重,戏剧萧条,门可罗雀,剧团财政被挤压得难以为继,一些地方干脆将剧团建制纷纷撤销,(比如安康、汉中等地的旬阳、汉阴、石泉、平利、西乡、汉中汉剧团等)一些天分很高的演员,也不得不为生计而另觅枝头,导致演艺人才再次流失,汉调二黄当然也跟着再次遭难。到了近几年,国力强盛了,国家再次意识到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以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与保护为契机,对地方剧种的生存又重新重视起来,各地都不同程度提出了对于该地方剧种的再度振兴。但是,随着经济发展与科技进步,随着多种外来文化的渗入与信息时代的到来,文化已呈多元,传统面临式微,人们的审美取向也发生了重大改变,汉调二黄与其他剧种一样,想再回到建国初和文革后那种峰值时段,已是不可能了。时过境迁,历史更迭,时代已大步迈入另一天地,回头凝望时,一些还留恋当年辉煌的业内人士,不免空余嗟叹:“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但见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了。
所以,阅读《汉调二黄口述史》,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地方剧种的兴衰史,也是一群人的命运史,更是一个时代的变迁史。
在安康汉剧团的近代,有三位柱石般的领军人物,是人们永远也不会遗忘的。他们是王道中、杨明灿、张玉昆。
王道中不仅会演戏,会编戏,能导演,还是剧团多年的领导。他对艺术的执着追求,对艺术人才的培养与呵护,对剧团艺术航舵的宏观把握,都有过非凡建树。杨明灿则更多地担任了导演角色,他的艺术理论修养,和排戏时的一丝不苟、精雕细刻,让许多演员获益匪浅。他注重人物塑造,注重刻画人物和表现人物内心,常用斯坦尼拉夫斯基的理论去引导、教育演员,以致让大家送他外号“杨斯坦”。张玉昆其人并非安康土著,他原为上海京剧界的名角,未知何故漂流安康,长期担任了戏功教练,将京剧艺术的精细融入汉剧,为几代演员的基本功训练和舞台形象塑造,做出过呕心沥血的贡献。如今,这三位曾经的栋梁人物均已作古多年,本书作者罗玉梅再也无法直接采访他们了,但从所采访的众多人物口中,几乎无一人不谈到这三位老师对他们的栽培与关怀,教育和帮助。可见,他们对安康汉剧团以及汉调二黄的演艺事业,产生过多么深远的影响。其影响不仅在艺术方面,在人格力量和精神气象上,也让许多后之来者念念不忘。王道中是剧团领导和戏曲编导,在全省戏剧界也享有很大声誉,其妻黄贤明,又是汉剧团当家名旦,二人均为安康城乃至汉剧界著名人物。这种夫妻搭档,不禁使我联想到了吴祖光与新凤霞,应是珠联璧合式的关系了。但从被采访者口中也看到过一个细节,有人说:“戏排完了,王团长想请大家喝碗羊杂汤,可也没得钱嘛,迟早身上只有几毛毛钱嘛。”这样的清苦,又使我想起了当年身处上海滩的田汉。外埠来人投奔上海演艺界,田汉有心帮助却捉襟见肘,不得不从老母头上拔下簪子去当铺典卖。他请大家吃饭,完了一摸口袋,却常常没钱付账。于是留下一句歇后语:田汉请客——没带钱嘛。王道中在文化革命中遭难,被批斗,被打折了腰,留下深深创痛。及至多年后,他见人先后退三步,点头示好,诚惶诚恐,谦逊至极。可见那种肆虐对其精神摧残是多么深重。但这些人物,无论遭受多少风雨坎坷,却终生都没有放弃戏剧事业,为汉剧艺术,贡献了毕生精力。他们的执着与顽忍,不由使人想起关汉卿那样的淋漓表述:“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戏曲艺术属于综合艺术,是由各个艺术门类同心合力、去共同完成的一种艺术创造。在汉调二黄的作曲方面,就有了余书棋、江树业、范惜民等几位老师。是他们牢牢把握了剧种的音乐特色,并在继承传统的同时不断创新,使剧种的魅力得以彰显和绵延。与此同时,除了要有出色而足以扛鼎的主角演员,生、旦、净、末等行当的齐全和优秀,也是必不可少。于是在不同时期,就涌现了黄贤明、王发云、张广明、顾民、李明等一批优秀演员。其次,舞台美术、服装、道具、灯光方面,也需要有那些兢兢业业者去紧密配合。于是我们深深感到,但凡能够出现一个剧种的鼎盛时期,必然是汇聚了一群艺术能人;但凡一个剧目的成功,必然是一帮艺术人才的通力合作。似乎一切成功,必有天时、地利、人和,各种要素缺一不可。从汉剧团上世纪50年代的鼎盛,到后来的《金橘》、《板桥轶事》、《马大怪传奇》等剧在国、省获奖,无不印证了这一点。这种现象,不仅体现在安康,其他地方的戏剧事业发展,也概莫能外。商洛曾被誉为陕西的戏剧之乡,诞生过《屠夫状元》、《六斤县长》等闻名全国的优秀花鼓戏。他们的成功,也充分体现了一个艺术群落集体力量的伟大。可叹如今,那种群体力量的巧妙汇集和偶然相遇,那种近似大师般的、具有感染力和号召力的领军人物的缺失,那种地造天设般的机遇,似已不可重现,所以人们只有慨叹:机遇已失,时不再来了。
在这项事业中,部门和地方领导当然也举足轻重。说到陕西戏剧建国后的发展,有两个绕不开的文化部门领导让人不可忘怀。一个是鱼汛,一个是袁光。二位曾分别为陕西省文化局的局长和副局长。他们既是艺术家,又是延安时期的老干部,对戏剧事业及全省文化发展有着高屋建瓴、高瞻远瞩的情怀。除了成立剧目工作室、常常举办汇演、调演以外,还早在50年代,就在西北局领导刘澜涛的支持下,首先创办了陕西省戏曲学校,开设有多个剧种的培训班,其中还专门在安康为汉剧招收了一班学员,让京剧和汉剧教练负责练功和培训,所培养的演员,后来就充实到演剧一线去,成为了舞台上的骨干角色。朿文寿、范惜民、张广明、顾群等一批人才,就是从省戏校毕业分回到安康去的。至今在全省其他演剧团体里,也常常会遇见由省戏校培养出的优秀戏剧种子。据我所知,省戏曲研究院如今的著名导演徐小强等人,也有着同样经历,亦为当年省戏校的受益者。一任领导的作为,他们作为和所操办的事业正确与否,会在多年后得到印证,好的作为,会产生久远而绵长的持续影响。真正为了事业,就不需急功近利,在岁月流逝之后,依然在后人心中长留口碑,那便功德无量,其人便属于了不起的人物了。
在本书中,记录有鱼汛、徐山林、陈伯华(著名汉剧艺术家、原湖北省汉剧院院长)等人在安康观摩汉剧、研究文化时的回忆。商洛的《屠夫状元》剧名,就是由鱼汛先生为之所取。从雪泥鸿爪间,至今尚能窥得当年那些文化领导的作为。清楚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袁光先生赴商洛看戏,我亲眼见他将山阳汉剧团的演员和乐队叫到文化馆院子唱汉调二黄,亲耳聆听他热情洋溢讲述关于筹划全省汉剧艺术调演的构想。他有振兴此剧之心,也有光大此剧的情怀。我理解了他何以对汉剧这个古老剧种的重视和热爱。在罗玉梅的这本书中,就能看到当年在安康举办全省汉剧调演的有关情形,那是汉剧人难以忘却的一次盛事。而谁又能知道在其幕后,他是费了多大气力,才促成了这项重大艺术活动的成功举办。去年,我去旬邑马家堡参观当年习仲勋领导的关中分区革命纪念馆,一间陈列室中有组塑像,是几位文艺家正在研究剧本,其中竟然就有袁光先生,我一时激动不已,禁不住凑了前去,与他的蜡像留下一张纪念照,以示我对这位艺术前辈和文化老领导的敬仰之情。事后,萌生了要写篇文章的念头,题目曰:《一任文化局长》。我感念那些有情怀、有远见、善做事、敢担当的老一辈文化领导,他们是文化内行,有人格魅力,深知以文化人的意义,善于替长远的事业着想。
在这本书里,我们也看到了一些地方官员对汉调二黄的挽救和帮助。首先要感激一个人,那就是原副省长徐山林先生。他是安康人,在安康当过地委书记,后来任职陕西省常务副省长。徐山林不仅在各级任上政绩突出,有口皆碑,他还善诗词、爱书法、重视文化,对汉剧艺术也情有独钟。在书中看到,演员王发芸因身患重症在西安住院治疗,她经济拮据,而剧团也拿不出一分钱来去报销那昂贵的治疗费,在万般无奈中,她冒然写信向徐山林副省长求助,意想不到,徐山林在知悉情形后,想方设法通过渠道批给了一万多元,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汉剧团面临崩溃之时,有几位演员同时向徐山林写信,徐山林深感汉剧团和汉调二黄所面临的困境,他责成当时的安康地方领导,专门组成班子,去研究解决汉剧团的经济和人事等问题,从而在剧团的生死存亡关头,挽救了剧团和这个剧种。他对汉调二黄的关怀,还远远不止这些。另外还有一些官员,如阎西贤等,另还有平利、汉阴等一些县级领导,在任时也曾为该县剧团的生存延续,有过雪中送炭般的帮助。这些,在本书中(如常继伦口述等)一些人物口中,也都留下了深深的感念。我们不得不去感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好的领导,不会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在注重贯彻上级政令、大抓地方经济建设的同时,不仅要让人民有饭吃,还得要让地方群众有精神,有文化。相反,那些在经济发展成为重头戏的时段,为解决吃饭问题和财政压力而忽视文化艺术,甚至决定将剧团砍掉的领导,其毫无远见的决策,多少年后就会将其弊病显现出来。
一条汉江,在秦岭和巴山之间迤逦穿行。美丽的汉水,孕育了优美动听的汉调二黄。这一古老而优秀的剧种,曾浇灌过一代代汉巴人的精神心田。地域孕育了物种,河流繁衍出文化。汉中的母玉梅曾说,他们那里有两大特产,一是米皮,一是汉剧。是呀,一个地方的独特物产和文化特产,是这个地方区别于其他地方的重要标志。市委原书记刘建明提出“振兴汉剧就是振兴安康”,这话不无道理。因为汉剧是安康最灿烂的艺术。那么,我们期望汉调二黄这一古老剧种,能够千秋万代地唱响在秦岭与巴山之间,像滔滔汉江那样,千年万载,流淌不息。
这本《汉调二黄口述史》,不仅有其珍贵的史料价值和情感价值,而且有着重要的学术价值,对于汉调二黄的艺术特色及唱腔与音乐的发展演变,皆有难得的研究价值。相信这本书中所记录的事件和人物,会如一丛丛碑林,永远镶嵌在汉调二黄的历史长廊里。
(作者系陕西省艺术馆著名剧作家、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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