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怅是一碗面

■ 柯荣

八仙镇仿佛是世界的尽头，小而干净。

许多八仙的后人走出去又回来。走了大半个世界，最后仍然觉得还是这儿活的自在。一条小溪从化龙山巅的雪池渗出，蜿蜒而下，与沿途的无数溪水汇成岚河，流入汉江。狮坪街便是依岚河所建，八仙的后人结水而聚，终成十里长街集镇，麻雀虽小，而五脏全。狮坪街祥和安宁，人来人往，淡定从容，脸上常常挂着随和的笑容，仿佛八仙的各类美食，让人舒心安稳。

我常常一个人怀着满心的惆怅，钻进各类小吃店，那时候我不明白惆怅自何处而来，只知道唯有“吃”才觉得妥帖并无比欢喜。整个八仙镇的小吃店，我用上学的六年时间全部吃了一个来回。尝过了色泽金黄的土豆片炒腊肉，浓浓的土灶烟火味让人感到店家的诚意；一大碗鸡蛋皮子，入口绵劲，泛着点点洁白的淀粉，表面上撒上一层薄薄的韭菜；油炸的煎饺，柔软的馅里，藏着肉末，脆香生津。这些让人吃一口就上瘾的食物，无论在哪儿想起都觉得温情甜蜜。

当然，最让我忘不掉的，是那五块钱一碗却可以吃出五十元感觉的酸菜肉丝面条。自家院子里最好的青菜，用岚河的净水、化龙山滚落的鹅卵石，放进祖辈传下来的酸菜缸里，浸泡密封六天。而肉丝亦是自家的土猪身上上好的里脊肉，肉中无筋，纤维细小，口质滑嫩，在经过菜油的焖煎炒爆之后与切碎的酸菜翻炒，等到吃面时舀一勺佐之以料。最让人喜欢的是，老板还会配送自制的霉豆腐，撒上一层薄薄的韭菜末。捞出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先是酸菜在口中脆嫩破裂的声音，紧接着是肉丝和韭菜末在舌尖跳动的触觉，最后则是面条的劲道合着浓烈的汤汁……这是足以让人倾倒的舒爽。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带着雅玲儿和玲玲儿流连于一碗碗纯粹的肉丝面条之中。大大的一碗酸菜肉丝面是我们年少时给未来涂抹的一层层漂浮的色调，也是八仙人既不卑微也不虚假引以为傲的性情。

后来毕业，离开了八仙镇，再也没有遇见可以吃出土灶烟火味的土豆片炒腊肉，也没有再吃到色泽金黄而绵劲的鸡蛋皮子，更没有一碗五块钱吃出五十元的享受的酸菜肉丝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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