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蔫萎的心智之花浇洒春雨

记者 郭飒

“天上月亮圆又圆，照在海里像玉盘……”几个十多岁的孩子坐在一起，跟着老师反复读着这首儿歌。老师已经教了很多遍，孩子们却还是不太熟练。但是在老师的鼓励下，他们依然劲头十足。

在汉滨区老城办培新社区，有一所特殊的“学校”，这里的学生年龄大都在14岁以上，心智却如几岁的孩童。他们是一群心智障碍人士。

一座通往社会的桥梁

这并非一所真正意义上的学校，而是安康慈幼社会工作服务中心下设的智障人士服务托管机构。机构服务对象的年龄在14岁以上，因为大多数孩子年满14岁就从公立的特殊学校毕业，回到家里，意味着他们将再次与社会脱节。

“他们的父母需要工作，没有更多的时间照顾他们，为了安全，只能在工作时间把他们锁在家里，或者交由长辈照料。无法与外界取得更多的联系，这样一来，他们的社交技能很可能就会退化。让他们继续适应群体生活，就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机构创办人王远峰说，“我们不仅要教给他们一些基本技能，还要让他们像正常人一样在社会上生活。”

“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会啊！”“那你写给我看看好吗？”面前的小伙子害羞地点点头，开始在自己的本子上写起来。今年17岁的小亮见到陌生人总是有些羞怯，记者采访时，他就一直在本子上写字，一行接着一行，非常整齐。王远峰说，小亮的手在做精细动作的时候总是会不停颤抖，这也是他母亲一直很担心的。他已经在这里学习两个多月了，现在不仅写字很好看，就连做钻石绣（一种用微小的彩色石头做成的刺绣产品）也可以独立完成了。“他的妈妈第一次看到他做钻石绣，激动得差点掉下眼泪！”代课老师兰焱说。

“这些孩子自身学习能力有限，正常孩子学几遍就会做的事情，他们可能需要学习几十遍甚至更多，很多父母根本没有精力来教育他们。”王远峰表示，“这就造成了多数智障孩子被忽略甚至被放弃，他们从小就无法像正常人那样与社会取得联系，长大就更难以融入社会。”

王远峰从事公益事业已经20多年。正是因为这些年见到了太多智障孩子家庭的不幸，他才一直有个心愿，要为这些家庭做点事情。2018年4月，机缘巧合，中国慧灵智障人士服务机构陕西地区的负责人主动找到他，商谈创办机构。虽然内心很欣喜，但王远峰并没有立刻答应，多年的公益事业经验让他对自己做的每一个项目都多了一些思考与责任感。他先后前往西安、大连考察，并积极向专业人士咨询请教，最终确定在安康实施这个项目。

受限于个人财力，王远峰从找场地开始就遇到了不少困难，最后，培新社区免费为他提供了两间教室和一间办公用房。装修房屋、购置设备，在个人投资以及爱心企业、爱心人士的帮助下，2018年11月28日，安康慈幼社会工作服务中心慧灵智障人士服务站正式挂牌成立。

机构成立一个月以后，就有12个家庭报名。目前已有20个学生，其中5个全托住宿生。

记者采访时，恰好遇到新来的住宿生小海的姐姐，因为不放心弟弟一个人在这里，她下班就赶过来看看。据小海的姐姐介绍，小海今年26岁，他们本来打算带着弟弟去西安做康复训练，但是因为路程遥远，父母年纪都大了，实在不方便。得知安康开办了这样的机构以后，姐姐第一时间来了解情况，并决定送小海来这里学习。虽然才来两天，小海还没有适应，在课堂上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但是姐姐已经很欣慰了，因为在这里，小海迈开了社交活动的第一步。

发现那双“隐形的翅膀”

课间休息时，这些孩子在社区的场地尽情地奔跑、玩耍，发出阵阵欢笑声，看起来似乎与正常人无异。“其实他们都很单纯善良，有时候甚至比正常人更好相处。”另一位代课老师小李是即将毕业的社工专业学生，这里的孩子与她的年纪相差无几，在她看来，他们有时候比自己的同龄人更可爱，“他们做事情很认真，如果让他们打扫卫生，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片垃圾，而且不做完手中的事情一定不会做其他的事儿。”

有人说，世界为你关上一扇门，那么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对于这里的孩子而言，似乎更是如此。王远峰说，这里有一个孩子喜欢打拳，每次室外活动，他都自顾自地打着一套自创的拳法，如果配上音乐，与专业的武术表演几乎无差。还有一个女孩喜欢跳舞，他们每周都会邀请舞蹈培训机构的专业老师来上艺术课，这个女孩总是学得比别人都快。“我希望他们可以发挥自己的特长，为将来谋一条出路。”王远峰说，他们开设的课程比较全面，不仅提供日间照料、展能训练，还有艺术疗愈、庇护性就业、夜间托养、自理能力训练等。他也计划在后期为这些有表演天赋的孩子举办一台文艺演出，邀请社区居民来观看，让这些孩子在掌声中得到自信心。

“王老师，我想打篮球！”与王远峰谈话间，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孩走到他身边。这个男孩长相十分帅气，脸上时刻带着微笑，见到记者拿着相机，还会摆好造型，完全看不出他是个心智障碍的孩子。记者从王远峰那里得知，这个男孩名叫涛涛，今年19岁，属于逻辑思维相对欠缺的类型，他每天自己坐公交车往返于家和“学校”，生活自理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这孩子现在就是需要专业培养，让他掌握一技之长，获得谋生的能力。”王远峰表示，他目前已经和一家模特培训学校谈好了合作，希望可以帮助涛涛走模特这条路。

“现在很多人对‘生活自理’的理解比较狭隘，认为会自己吃饭、穿衣就是自理，事实上并非如此。我们需要帮助这些孩子获得更多的技能，让他们在离开父母的时候，也能独立生活下去。”王远峰说。

为他们开启“第二人生”

2010年，由李连杰主演的电影《海洋天堂》让很多观众落泪，电影中李连杰饰演的是一位在海洋馆工作的电工，而他的儿子则是一位自闭症患者。但是很快，父亲被查出患肝癌，生命只剩下三四个月的时间，父子俩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父亲想带着儿子一起死，他怕自己走后儿子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可最终因为儿子极高的游泳天赋，父亲于心不忍，决定为儿子另谋生路。几经周折后，儿子终于能够“上班”，父亲也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电影的结局相对完美，现实却往往很残酷。“我不在了他怎么办？”这是自闭症以及智障人士家庭共同面临的难题。王远峰告诉记者，他们中有的在亲人离世以后只能等死，有的甚至被亲人在离世前提前终止生命。他目前的规划是建立智障人士一体化托养机构，从培训到就业再到养老，彻底解决这些家庭的后顾之忧。

但是，仅靠他个人的力量是很难做到这些的。王远峰说，目前日间照料的孩子每月的费用为600元，夜间照料的1200元，这几个月平均每月的收入是8400元，仅工资支出就是7500元，剩下的钱都不够孩子们吃饭，只能自己贴钱。“遇到家庭特别困难的，我真不忍心向他们收费。”王远峰说，“我目前在策划开一家超市，既能为这些孩子提供庇护性就业（在专业机构和专业人士的引导和看护下就业），还能解决我们机构的运营问题。”

超市理货员工作简单，对于这些心智障碍的人来说无疑再适合不过了。这是王远峰最初的想法，而在与这些孩子的相处中，他也逐渐发现，只要合理引导，很多孩子都有就业的可能。

“让他们从‘啃老’转变为靠自己的劳动实现人生价值，我想这应该是所有智障人士家庭都渴望见到的结果。”王远峰说，“虽然目前遇到的困难很多，但我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希望这个群体得到更多的关注与认可，让整个社会共同出力，开启他们的‘第二人生’。”

（文中出现的心智障碍者均为化名）

一名学生在王远峰（左一）的指导下做钻石绣。孩子们正在老师的带领下学习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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