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高/摄□ 刘国欣
夜里十一点,给小叔叔打电话,想他已经是睡了,但绝对要吵起来,让他内心有所安慰。中午他来电的时候,我正在学校食堂吃饭,人声鼎沸,没有来得及好好说话,只听见他说不想种地了。生是农民不种地,让我觉得恐慌,于是态度比较强硬,也没有细细问,就说了这怎么成,然后食堂喧闹声不断,就将电话挂了,下午忙着填学校的项目表,彻底忘记了,想起已经是深夜。
叔叔是父亲的二弟弟。1997年,父亲和他的大弟弟,一月之间相继去世,父亲酗酒出事,二叔车祸,自那之后,父亲这一辈,直系亲属,就是小叔叔了。父去二十年,小叔叔一直与我们一起生活,他看着我们长大,我们看着他变老。
又快一年不见小叔叔了,一年一次,虽然工作之后,各季衣服寄着,各样东西买着,但终究可以说是不孝。
电话里,明显小叔叔已经是睡过一觉了。山村夜长,人们九点多就睡了,超过十一点的,多是年轻人。他隆隆的嗓音从话筒传过来,分明比白天老了十多岁,那轰隆声碾压在我心上,几乎让我落泪。他说种地不划算,没有耕牛,从上肥耕田到将庄稼从田里拉回来,人工费和车费算过来,种粮食并不赚钱。我鼓励他们种粮食,无非是为了粮食安全,另一方面觉得春秋人闲着,总不是事。叔叔见我不言,继续说:“今年不比往年,我感觉自己体力也上不来。前晌去收割,中午还得自己做饭,下午又要放羊,你哥哥在工地上打工,一天也不能闲着……”是呀,叔叔已经六十四岁了。近几年,叔叔也算是老骥伏枥,硬生生买了一坡羊来放,说是给哥哥赚钱。我家人善良朴实太过但并没有特别硬的社会生存功夫,尤其是哥哥,嫁娶生育之后,一家人生活也算问题。叔叔养羊,多半为帮他。
博士毕业的前一年的下半年,叔叔经常打来电话:“窑塌了,压死了三只。”或者:“六只羊吃了人家放的农药,直接死在了地头,我挖了洞埋。”“好几只羊生病了,拉稀,半夜得看着”……叔叔有时说得哽咽,有时则听起来慷慨激昂,但明显是气力不足的。我虽读书,从大学时代开始就基本没有花过家里钱了,大四开始陆续给家里一些钱,不多,研究生时候上万,博士时候连着几万,但一大家子,也算杯水车薪。本来准备博士读四年的,叔叔经常来电话,简直让我愧疚,想到他孱弱晚年一个人行走在田间地头,也只觉得要落泪。博士毕业前那年的过年左右,导师也来电话,问询论文写作情况。接了那个电话,才知道导师希望尽快毕业的,不要延缓。本来还觉得自己能力不够,缓一年也许更好,何况喜欢博士学校,喜欢老师的为人为学,希望可以留校一年继续学习。那年开了个专栏,为生活费积攒稿费,居然后来没有派上用场,毕业了。博士三年,毕业的关键,一是导师的鼓励,二是电话里叔叔的诉苦,叔叔自然没有强迫我毕业,甚至我和他商量准备再读一年才考虑毕业的时候,也是支持的,但经常夜里电话我,那样悲伤的语调,像是醉酒的哭诉,我因此努力毕业了,论文写得七零八乱,自己一直觉得不好,能蒙哄过关,除了遇见了好老师,也算是撞上了好运气,这运气可能也是叔叔暗暗求来的。
工作之后,环境还不错,但培训和会议太多,第一年颇为艰难地适应了一段时间,第二年,也就是现在,进入了顺利阶段。虽然没有发表合同里签的论文,但是断断续续也发表了一些创作,稿费也时有到来。总觉得稿费是刮风逮的,时常饕餮,但除过付买房子的借款,多给了家人。然而,叔叔的电话,还是让我心痛。农村生活,六十多岁了,下地劳作本就辛苦的事情,加上新农村建设,房子离以前的田地得走上一两个钟头,来回三四个钟头,即便是年轻人,到田里那样劳作,也未必吃得消。夜里听他的声音,仿佛哭过了,知道也许并没有,沙漠地带的农村人,声音本就沙沙的,如同哽咽,但真让我难过了起来。人过三十,赚钱的第一要义,安顿家人内心的颠簸,只希望叔叔能有个安定的晚年,借以安慰这几十年的贫穷和惆怅。
叔叔一直未娶,青年家穷,中年时代,我们兄妹几个成了拖油瓶。弟代兄责,父亲走了之后,他养大了我们,不亚于父亲对我们的疼爱。想起这些,只觉生活不易,却更懂得珍惜,希望他平安吉祥,给我几年时间,让他得享晚年人生。我在心里暗暗祷告,上苍从这个善良的人身上剥夺太多,他应该有一个平顺安康的晚年,应该幸福,应该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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