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曾经的梦想

■卫钰

看电视时，母亲被剧中一幅湘绣吸引住，立刻暂停观看，去找绣样对比。我很不耐烦，母亲难得硬气：“你的娱乐难道不能为我的梦想暂停三分钟？”母亲还有梦想？这可真新鲜！

她泛黄的眼底蓄起淡淡水汽，显出几分清明。对，我想起来，很久以前，母亲曾经有过梦想。

那时的她很能干，刺绣、针织、厨艺都拿得出手，学校老师们曾围观赞叹她为我做的衣服。虽说那时刺绣针法简单构图粗糙，都是野路子，但母亲与众不同，她的绣品线条灵动，配色和谐，花样鲜明，但母亲觉得这些俗物比不得专业双面绣。

上世纪80年代末，传统苏绣已没落，老辈绣工眼力渐衰，年轻人不愿学习技术，苏州绣厂向全国招聘喜爱刺绣的年轻人。母亲从电视里看见广告，准备应聘，却遭到家里所有人的反对。外公问，你这一走，孤身一人言语不通，可能熬得住？

外婆问，绣工又累钱又少，哪比得上现在的工作好？父亲说，喜欢刺绣不要紧，但你当真不要家？只有我还笑嘻嘻：妈妈回来记得带礼物哦！

母亲到底心软，在现实面前，梦想璀璨却又遥不可及。她难以割舍家庭，只能在繁重劳作之余，就着昏暗台灯穿针引线，在绝境中去抓那渺茫的希望。母亲技艺日渐纯熟，但没有科班功底和名师指点，只能在迷茫中摸索前行。繁重劳作，家人病痛、日常工作……一天天，一年年，梦想蒸发，荣华渐衰。

“如果当年狠心走掉，今天的我会怎样？”

“我能否创作出自己满意的作品，然后从容退休而非遗憾？”

“会，一定会。但也会家庭破碎，没有天伦之乐，我同样后悔。”

母亲喃喃自语，是自我安慰，也是事实推演。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家人不负己。大多数人都面临这样的两难，选收获梦想就要付出牺牲，选世俗安康就会平淡一生，只有少数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幸运儿兼顾鱼和熊掌。

读那么多书，抉择关头一无所用。被潮流裹挟，被家人劝诱，被世俗操控，多数人没有能选择如今遗憾而当时最可行的路。面对远去的梦想，已不可追，便不必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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