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无声 柯贤会

小时候，我是最喜欢下雪了，因为下雪的时候，我就可以到山顶的小舅家，欣赏到漫天飞舞、一望无际、洋洋洒洒的大雪了，还可以和小舅一起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恣意挥洒快乐的童年。

我和小舅都是属鼠的，只不过小舅大我12岁，在我心里小舅就像我的大哥哥，在他面前我可以随意说笑，无拘无束。

外婆说小舅是带雪来的，小舅的生日是大雪节气，而且出生那天也是漫天飞雪。不过小舅也确实喜欢雪，下雪的时候，我和小舅一起出门看雪，如鹅毛、似棉絮的大雪是那么可爱,那么纯净,那么美妙，雪花落在山峰上、田野里、屋檐上，世间万物瞬间变成了银装素裹。小舅说他喜欢雪的洁白无瑕、飘逸潇洒，可以上天，可以入地，还可以幻化成千姿百态，滋润大千世界。

有一次下大雪，我爬上一块大石头看到了更远更好的雪景，激动得手舞足蹈，一不小心从巨石上坠落下来，额头和腿都血流不止，这可把小舅吓坏了，他赶快背着我向医院跑去。下雪路滑，我们总摔倒，成了雪地里的泥人，我趴在小舅的肩上，看到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滑落。我说：“小舅，我自己下来走”，小舅说：“那怎么能行，我是你舅，我要救你！”小舅和我开起了玩笑，我不觉得疼了，小舅也不觉得累了。就这样，小舅在漫天飞舞的雪地里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艰难爬行，把我背到乡卫生院包扎治疗，又一步一步把我背回家。看着小舅身后留下的一串串脚印，我觉得那是小舅为我写的一首最暖人心的诗句。

后来，我去外地上学，小舅随着打工大军来到安康城里打工，成为一名城市的建设者。我们联系少了，只是逢年过节在一起聚聚，平时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我们谈到最多的还是雪，往往在这个时候，我和小舅小时一起看雪的情景便会浮现在我眼前，勾起我美好的回忆。

有一年冬天，小舅给我打电话说：“城里落雪了，快来看！”我高兴得立即从上班的恒口来到安康城，发现小舅租住在一栋很旧的房子里，楼道一片漆黑、环境卫生很差，一家人挤在很小的房间里，门口放着做饭用的蜂窝煤炉子。我为小舅简陋的生活条件感到心酸，问小舅：“生活是不是很困难？”小舅说：“不困难，我这几年在城里当钢管工，专门给楼房搭钢管架子，有时节假日还到金州广场和外县去搭舞台架子，把城市建设好了，我的收入也高了，供养你表弟上学后还略微有点结余。等你表弟毕业了，我们再打几年工，也在城里买套房，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听了小舅的话，我的脸都红了，我们生活条件比小舅好，还整天抱怨这抱怨那的，工作热情不高、动力不足，小舅的一番话着实让我自感惭愧，给我上了一课，我应该学习小舅那开阔大度的胸怀、勤劳朴实的干劲、热爱生活的品质。那天，小舅亲手给我炒了几个菜，热了老家的甜酒。吃完饭后，我和小舅站在他租住房屋的阳台上看雪，那一刻，我们忘掉了生活的艰辛，人世的烦恼，让思绪随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自由飘散在苍茫的大地。

2011年冬月初六，又是一场大雪，我想小舅肯定会给我打电话看雪，但是直到中午也没有接到小舅电话，我就给小舅打过去，电话通着就是没人接，我想可能是小舅干活累了在休息，手机调成静音了，也就没再打。那天下午，三姑打来电话说：“你小舅出车祸了，现在医院抢救！”我顿时如五雷轰顶，飞快赶到医院，看着小舅赤身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鼻子插着氧气管，上班穿的旧工作服被医生剪破，随意放在抢救室的墙角边，舅母守在小舅身边哭泣，她说：“你小舅早上起来去买面，在回来的路上，被一辆从半坡上下来的摩托撞上了！”我赶快过去，在小舅耳边喊：“小舅， 你醒醒啊！”但是小舅已无任何反应，他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好像在静静欣赏外面的雪景。

小舅在医院抢救了七天七夜，仍然不管不顾地丢下了他的亲朋好友去了那个极乐世界，也许天堂里有他更喜爱的雪景。家人和亲戚朋友把小舅安埋在了生养他的老家，出殡那天，天空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昏天暗地，像是专门为爱雪的小舅送行的，我想小舅这次肯定是与雪融为一体了，他踏雪而来，默默奉献，美化世界，驾雪而去，悄无声息，了无踪影，纯净洒脱，愿小舅在雪的世界里安息吧！

汉水流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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