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寒冬腊月里,若是家里不生火,遇到晴好天气,村里人就会到屋外头晒太阳。八九点钟,太阳出来了,空气里都是暖暖的味道,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老汉们会靠在墙根下一边晒暖暖,一边抽旱烟谝闲传,尽情地享受这阳光。
特别是一场大雪过后,屋顶上一片白。阳光下,融化的雪水沿屋瓦流下来,没等流到地下,便被冻成冰凝结在屋檐上,渐渐形成了一串串冰溜子。冰溜子根部粗,底下尖,我就找一根长竹竿,敲下这些冰溜子当冰糕吃。一个冰溜子掉下来,孩子们便一拥而上,抢起来就往嘴里塞。
我是1976年开始上的小学,学校就在村西头的破庙里面。前些年,菩萨被搬了出来,村里的庙就改建成了校舍。刚入学时,我们都要自带小凳子,课桌是光溜溜的青石板,用砖头支起来,矮矮地排了两行。先生的讲桌支得要高一些,是一块躺着的墓碑,上面凿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教我们的许老先生,不懂新式拼音,干脆就直接教我们认字。我们认的第一个汉字,就是那块碑上最大的一个“奠”字。他教我们念了几遍后,喉咙里起了痰,再就念不下去了。据说那块墓碑是他先人的,他怕人给砸了,自愿捐献给了学校做课桌。
教室的窗棂子用土纸糊的,一到冬天,西北风呼呼地刮,扯破了窗户纸。我们打小都光膀子穿棉袄,风灌进教室来,就跟灌脖领里一样,别提有多冷了。冻得受不了时,许先生就叫我们去墙角边挤摞摞。挤摞摞又叫挤暖暖,是我们最爱玩的热身游戏。大家找个墙旮旯,排成一队,最前面的站在墙角的凸处,后边的使劲向前挤,如果谁被挤出了队,就自觉地排在最后边再往前挤,直到挤得满头大汗,这时候每人都是个火炉。
挤摞摞不仅可以抱团取暖,更能彼此较量气力。胖大墩圆的伙伴站在队伍里,任你使出吃奶的劲,他都不会动弹,跟个铁塔一般。好不容易合力挤他出来,他跑后面挤的时候,又把那些弱小的孩子挤得吱哇乱叫。但是,被挤出的孩子绝不甘心出局,会立刻跑后面去挤。学校的教室还是胡基土坯房,挤完暖暖,棉袄后背上蹭的尽是土,脏兮兮的不容易拍打掉。回家大人们看见了,自然是呵斥一通:“才洗的衣裳又弄脏了、挂扯了,成天挤摞摞……”我们怕挨打,就跑出家门,大家聚一处去顶拐拐。顶拐拐时,个子高的伙伴总是占尽优势,碰,顶,挑,压一整套路数,随便使出来,都顶别个人仰马翻,或是癞蛤蟆四脚朝天。顶拐拐顶热了,就不感到冬天的严寒与冷酷了。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许先生教我们背唐诗,实在冷极了,他就带我们去野地里烧荒取暖,这是最过瘾的过冬方式。找一处柴草多的背风沟坡,掂几捆玉米秸秆,点燃了,围一起歇火。火势顺着高坡蔓延,似一条火龙乱窜,枯木野草烧得噼里啪啦响。许先生站高处,开怀大笑:“诸葛亮火烧博望坡,也不过如此吧。”但这般点烟放火的事,只能偷偷干一两回,次数多了,许先生怕也是担不起。
村长的儿子在海南插队,他娘放心不下,做了身棉袄打算托人给捎过去,许先生说:“用不着,他那里一年只有三季。”村长不信。许先生说:“从前,山里有只熊瞎子,它问孔老二,一年明明只有春种,夏忙,秋收这三个季节,哪里有什么冬天,都说你学问大,你说说看。孔老二立刻就蔫了,认了怂。”村长问那为啥?许先生说:“但凡畜生,下雪天就冬眠了,又裹着身毛皮袄,它哪里晓得三九天的寒冷呢。”村长寻摸着许先生是绕着弯儿骂他呢,就说:“我叫村上给学校送些硬柴来,你和娃娃们先烤着。”
我从许先生的口中,得知了狗熊的惬意生活,便学起了狗熊冬眠,故意装病不去上学。躺热炕上一连睡了三天大觉,头都睡扁了,还是没能熬出那个漫长的冬季。
醒来,村里人说,你们的许先生死了。这一年天上掉陨石,许先生终究也未能躲过这劫数,整个冬天,我就在无尽的思念中度过。天气无疑是寒冷的,更冷一些,我就更想他一些。
汉水流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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