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小声嘀咕一句:“吃屎的倒把拉屎的

然后小声嘀咕一句:“吃屎的倒把拉屎的难住了。”一边回过身来,换了一张讨好的面孔对镇长说:“老爷不必理会这些刁民,这些人得寸进尺,竟把别人的施舍看作是自己应得的了。”

镇长沉着脸对众人作揖道:“诸位乡亲,贺某得罪了。”镇长不再啰嗦什么,转身进了大院,家丁及时关了大门,吵嚷声被隔在了门外。不安分的饥民竟用拳头擂起了大门。如此胆大妄为,要造反不成?我们的家丁用枪托和手中的鞭子驱散了骚乱的人群。

看到院外那些奔逃的饥民,不知怎的,我的同情心就冒出来了,就像瑟缩在积雪下的种子,才感到一点温暖就破土发芽了。我知道我这么做完全违背了一个财主的利益,可我还是不由自主把话说出来了:“父亲,我们的粮行里还存有粮食。”

镇长说:“你以为我们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吗?我们的损失还不够大吗?”

我说:“你不该欺骗这些饥民。”

镇长说:“欺骗?”

我说:“是的,欺骗。”

镇长让我闭嘴。

我说:“你知道,这些人在挨饿,为此我们可能会失去信义。”

镇长用不信任的目光来看他的小儿子了:“你不是在发烧吧?”

我告诉镇长我很好。

镇长说:“那你怎么说胡话,难道是粮食吃多了噎的?”

连管家看我的目光都怪怪的了,我知道我已经走得很远了,我丢失了一个财主所应有的冷酷,作为一个财主是不可以有这样的同情心的。

我们取消的不光是施粥,还有给附近寺院的布施,老爷太太们的新衣服,府里丫鬟下人们分发的红包以及燃放焰火爆竹等不必要开支。当然,贺家并不是拿不出这些小钱来,镇长这么做的目的是告诉别人学会节俭。他也是想让我看到,做一个财主,必要时也要学会吝啬。

尽管我们取消了许多内容,但是我们还是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像杀猪、宰羊、做一些糕点面食,为了增加节日的气氛我们还包了堂会。照镇长的意思堂会也是要省下来的,但遭到了三太太的极力反对,三太太说:“你不如把春节取消了算啦!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必浪费一个铜板了。”镇长只得作罢。

三十这一天,我们吃了吴妈擀的长面,大年三十这一天我们是一定要吃一碗长面的,这是我们的风俗,也是贺家的传统,这隐喻了我们长寿富贵。

镇长一碗面快吃完时,牙被一个锐利的东西硌了,镇长将口中的异物吐出,是一枚铁钉,那种尖细的有着四个棱面的钉鞋铁钉。我们看到,阳光聚集的钉尖上晃着锐利的光芒,那光芒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镇长说:“我们的长面很有特色,里面裹着可怕的钉子。”

吴妈的脸霎时苍白起来。“是老奴眼花无用了。”

大家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碗中,生怕哪里还隐藏着另一枚钉子。

我嘿了一声,立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以为我又发现了钉子,目光齐刷刷望过来,看到我正若无其事地吞食着长面,这让他们很失望。

大年三十就出现了这样的事,不管怎么说都很晦气。

镇长将铁钉丢在一只空碗里,钉子落入碗中发出一声脆响,吴妈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显得有些不安。镇长没有责怪她,他不想在年节里训斥下人,但我们通过吴妈脸上的表情已经看到了她内心的自责。

依照我们这里的习俗年三十晚要“安四方”,即安抚东南西北各路神仙。

据说很早以前,我们的先祖们根据天文观测,再结合自己的想象,将春天出现在东方的若干星星想象成为一条龙,将夏天出现在南方天空的若干星星想象成为一只鸟；将秋天出现在西方天空的若干星星想象成为一只虎；将冬天出现在北方天空中的若干星星想象成为交织在一起的龟与蛇,即玄武。并将这一有趣的天体现象划分为二十八宿,分为东南西北四组,每组内有七颗星宿,称“四象。”这就是《尚书》中所说的“四方皆有七宿,可成一形。东方成龙形,西方成虎形,皆南首而北尾；南方成鸟形,北方成龟形,皆西首而东尾。”四象与二十八宿的关系是:

东方青龙之象:含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

西方白虎之象:含奎、娄、胃、昂、毕、嘴、参七宿；

南方朱雀之象:含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

北方玄武之象:含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

东方青龙。从角宿到箕宿形成一条龙,角宿像龙角；亢宿像龙的颈项；氐宿,看成龙角部位；房宿看成是龙的胸肋部位；尾宿、箕宿像龙尾。

南方朱雀。从井宿到轸宿其形似一只鸟,星宿似鸟嘴；柳宿似头；张宿似鸟身；井宿、翼宿似鸟翅。

西方白虎。从嘴到奎宿似一只虎,嘴宿、参宿似虎首；毕宿、昂宿、胃宿似虎臀；奎宿似虎尾。

北方玄武。危宿、虚宿、女宿、牛宿似一只龟；室宿、壁宿、斗宿似一条蛇。整个七宿总看起来似龟蛇交织的图形。

四象分别在四季出现于东、南、西、北四方,被视为四方之神。

在我们这里,四象,四方之神受到特别的青睐,单看一下我们的建筑你就不难想象我们对四方之神有多么的崇敬。就拿贺家大院来说吧,四个互相依托的跨院就是代表着四象中的不同方位；因此,各跨院的屋体、门窗雕饰与绘画上都有四象四方神的形象,特别是各跨院的门楼之上所选的瓦当,其图形多是四象四方神。由此可见四方神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

安四方是太太们的事。

三太太哪管你安四方、五方,这仪式自然要由二太太来完成。

天井里早已摆好了供桌,供奉的香烛果点也已准备就绪。

二太太跪在地上朝东方磕了一个头,一边嘴里念叨着说:“东方神仙欢喜着那,保佑贺家福寿安康。”完了又对着西方磕头说:“西方神仙也欢喜着那,保佑贺家发达兴旺。”接着又对着南方磕头说:“南方的神仙法力无边,保佑来年五谷丰登。”接着是北方,二太太双手合十说:“北方的神仙大慈大悲,保佑贺家四季平安”。安完四方神,二太太的祭拜并未完结,她还要敬财神,对贺家来说,财神是一位更为重要的神仙,是的,这位能让我们过上幸福生活的神仙是更有资格受到尊崇的。在祭财神的时候,二太太更是虔诚。二太太令家丁大开院门,以此来预示我们的财门大开。二太太朝着敞开的大门祭拜!

一拜财门开,

二拜财神进门来；

……

立在一旁的梅子笑出声,如此严肃的场合岂能儿戏,梅子遭到了二太太严厉目光的指责；谁知她竟毫不理会,又将一只盛满开水的铜壶碰翻了。

“个死丫头,你就不能小心点吗?把土地爷的脸烫伤了,冒犯了神灵可不是闹着玩的!”

“太太说的土地神在哪里呀?如果真的存在岂不是每日被我们踩在脚下。”

这个受到我们宠爱的丫鬟胆子越来越大了,越来越放肆了,二太太的好心情都给她破坏了。二太太连说晦气,她向土地爷赔情道:“土地爷息怒,丫鬟不晓事您别计较。”二太太回过头来冲梅子说:“等着瞧吧,迟早有一天我会要你好看。”

半夜里,我们要依照传统的风俗啃骨头,我们把这戏称为“咬鬼。”现在,被困倦折磨的一家人又聚集到了一起,每个人的面前摆放着一堆煮烂的肉骨头,那是一些被肢解了的牛羊的肢体,这些被文火煮了一天的骨头散发着热烘烘诱人的香气,使阴冷的房间一下子温暖起来。

我一直搞不清这啃骨头为何被称为“咬鬼”,二者似乎并无多少联系。

镇长说:“上辈子流传下来的风俗。”

我说:“他们当初是出于何种目的?”

镇长说:“可能是对某种事物的憎恨和恐惧才引起了这一行为的发生。”

我说:“我们要咬到什么时候呢?总不会祖祖辈辈一直咬下去吧。”

母亲瞪我一眼说:“叫你咬你就咬,哪来那么些废话。”

我只好停止废话,故作深沉望着面前的那一堆热气腾腾的骨头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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