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雪

二月的雪,来得急,走得快,用庄稼人的话说:“狗都撵不上!”

二月落雪,正逢其时。再早些,那就是冬雪,北方冬天下雪,算不上一件稀罕事；再迟些,等地里种上了庄稼,积雪速融会让土壤板结,又是灾害。

这么好的雪并不常有,猴年的冬干透了,鸡年的春又干了半季,正当低落的情绪从乡村不动声色又势不可挡地向城市开始蔓延的时候,一场雪铺天盖地而来。

中午天转阴了,下午空气已经湿漉漉的,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雨点和雪瓣落下,饭后夜走,看到雪打湿了地面,车轱辘子分明溅着水花,但听起来就像走在鹅卵石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窗子打开一条缝,这是一个心情湿润的夜晚,可以怀旧,可以憧憬。似乎春天真正来了,冰河流淌,土地消融。似乎田地已经绿了,日照青苔,风摆杨柳。似乎清新的空气一入鼻,病恙便除,从此意气奋发。

第二天出门,天地一片白,雪严严实实地包裹了整个世界。这有些出乎意料,一时竟手足无措,想大喊几声,想碰上几个人说叨说叨。让人无比兴奋的是,雪还在忘情地下。

街上太安静了,以至于能听见有人在说话,嗡嗡嗡的,时断时续。这一刻,市井和山野的界限变得模糊,一切动的、静的物事,暂且都被一场大雪淹没。是谁在说话,难道是天籁之音吗?

在这个童话般的世界里,印象中的道路在我眼前纵横交错。车辆和行人在慢悠悠地行走,仿佛生活安逸得没有一点忧伤。在我顺利行进的同时,我感觉自己走出了迷茫……

这场雪,有人说下了一尺,有人说下了二尺,有人说有效降水二十毫米。其实,没有人真正愿意去仔细研究这些气象学常识,他们更乐于接受最简单的一句话:下透了!

是的,下透了!冬麦返青、春麦下种都没有问题,也许这一年雨水合节,是个难得的丰收年。在这个农业城市,打断骨头连着筋,只有乡里乡亲安康,城里的亲戚才过得舒畅。

这是一个靠天吃饭的地方,雪和雨水把握着人的命脉。

保存在我大脑的气象记录中,最大的一场雪降临在二零一一年的二月中旬。没有任何预兆,父亲去世的第二天,天空像破了一方似的,硕大的雪片密密地落下,封锁了一个叫鸡胸咀的村庄。

等这场雪完全消融,父亲也长眠地下,我知道他永远地走了。父亲的一生,就像这场雪,曲折多,平坦少,飘过天空时壮美,落在地下时静美,它要走,谁也留不住。

二月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有人忙着摄影,要让美永远停留在眼前；有人在清晨,在午后,在黄昏里踏雪,接天地之气,塑精灵之躯；有人在堆雪人,滚雪球,享一时之快乐。芸芸众生,真是各有各的心事。

我知道太阳很快就要出来了,用不了多久,一场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在雪地里还没走够,我喜欢听脚下咯吱咯吱的响声,享受那种落地有声的感觉,甚至邂逅一段久违的思念,让心灵瞬时晶莹剔透。

二月雪,是天地之间的一场约会,一场恋爱,一场至死不渝却又行色匆匆的爱情；二月雪,是苍茫大地上的盛典,是对冬天的庄严告别,是春天里的第一个梦；二月雪,是我想说给你的话,飘飘洒洒,密密麻麻,没有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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