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不散 为有暗香来

2021年5月的南京，见证了一场化茧成蝶的突破。一连两周的终评竞演落下帷幕，第30届中国戏剧梅花奖颁奖揭晓，来自安徽“再芬黄梅”的吴美莲凭借在黄梅戏《祝福》中的精彩表现喜摘“梅花奖”。掌声响起，大幕落下，戏中人“祥林嫂”的故事留在了一个世纪前，而演员吴美莲与她挚爱的黄梅戏，将义无反顾迈向下一个黄金时代。

70多句唱词一气呵成，新编黄梅戏《祝福》的结尾，是“祥林嫂”酣畅淋漓的内心独白。回首一生悲凉际遇，她困惑，不甘，悲愤，但终究归于绝望与麻木。

“祥林嫂”，是吴美莲职业生涯中最难演绎的角色。

在那个呼唤觉醒的年代里，“祥林嫂”自始至终未能摆脱封建思想封建礼教的桎梏，她一次次试图改变命运，也曾看见微弱的希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希望的火光一点点地幻灭，而并不理解是什么造就了这样的结局。不曾真正为冲破封建枷锁而抗争，是她最大的悲哀所在。

这样的“祥林嫂”，有别于传统与新编黄梅戏中的大多数女主角，却是戏份最重的女主角。

二十七年的黄梅戏生涯，历经磨炼。吴美莲在《女驸马》中塑造了有勇有谋的“冯素珍”，在《夫妻观灯》里扮演过举止夸张的“小六妻”，在《六尺巷》演绎了泼辣张扬的“胡月娥”，在《浮生六记》中还一人分饰“喜儿”和“芸娘”两个角色，她在这些性格鲜明的人物身上积累舞台经验，建立表演自信。但出演“祥林嫂”，还是带来了空前的压力。

“9场戏，全部围绕‘祥林嫂’，压力非常大。我以前扮演的人物，大多属于闺门旦，年龄跨度与人生起伏如此大的戏从没演过。这部戏里传统的程式动作都有，唱念做表都包含，而情节与人物形象复杂多变，眼神、情绪、唱腔都在不停变化，对我来说，难度是史无前例的，刚开始排练时非常辛苦，可以说连呼吸都很困难。”

没有捷径，只有笨办法。苦练体能，是吴美莲给自己定下的任务。从2020年初《祝福》剧组成立时，她坚持每天到菱湖公园跑步一个小时，到单位再围着圆场跑，边跑边唱，应对身体素质的挑战。“很简单的道理，好的表演一定要让人感觉轻松自如，气喘吁吁地唱与演，即使再投入也是失败的。”

她不怕苦。十五岁开始学习黄梅戏表演，连“笨鸟先飞”的机会也没有抓住，在考入安徽省黄梅戏学校后成绩却一直名列前茅，进入剧团后也很快脱颖而出，靠的是一股不怕吃苦的韧劲儿。

但体能只是基础与保证，要成就黄梅戏舞台上令人难忘的“祥林嫂”，更需要用脑用心去表演。对她而言，这是一部不能辜负的戏。这是根据她的扮相、声线与表演特点，最终定下的剧目，袁连成编剧，黄依群导演，“再芬黄梅”团队全员配合倾力支持，为了这一部能够“留下来”的新编黄梅戏。

她熟读鲁迅先生的小说原著，反复观看白杨主演的电影，去思考“祥林嫂的模样”，以及如何将黄梅戏的特色融入到故事中。

“‘祥林嫂’是旧社会中国农村妇女的典型形象，也是被封建礼教和迷信所吞噬的人物，她作为妻子死了两任丈夫，作为母亲失去了儿子，作为自己失去了自我，她想得到大家的尊重，怎么努力却都没有用，她在困惑与恐惧中死去了，最终都不知道一切是为了什么。”

在领悟了鲁迅小说结构的精妙与主题的深刻后，吴美莲找到了塑造人物、烘托戏剧主题的突破口——“祥林嫂”的眼神。

从第一场“逃跑”，到第二场“应聘”，再到第三场“改嫁”，直到最终沦为乞丐陷入绝望，从心怀希望到万念俱灰，“祥林嫂”眼神的变化透露了她命运的跌宕起伏，也折射了“吃人的社会”的本质。

此前其他剧种演出的《祝福》都很成功，黄梅戏的担子非常重。但黄梅戏的优势也很突出，唱腔朗朗上口，表演细腻质朴、贴近生活，这让黄梅戏《祝福》剧组充满信心。

5月的紫金大戏院，座无虚席。黄梅戏《祝福》的舞台布置简洁，以木雕建筑与家具烘托故事情节，民乐队现场伴奏，人物造型设计质朴专业，吴美莲一如既往自己化妆，所有环节严丝合缝，戏里戏外呈现了“再芬黄梅”的团队凝聚力。

吴美莲演绎的“祥林嫂”，在命运波折中始终不改善良本性，而眼神与唱腔的变化层次分明，作为全剧的灵魂人物，在自身情绪饱满的同时，带动了全场表演的爆发，而在酣畅淋漓后又戛然而止，展现了表演的功力与自信。两个多小时，黄梅戏《祝福》完整地表现了“祥林嫂”的生死疲劳，作为本届“梅花奖”终评竞演压轴剧目，《祝福》收获了观众的热情反响和评委的高度认可。

戏曲最终是演给观众看的，《祝福》自首演以来，从安庆到南京，几乎每一场都一票难求，吴美莲说，她有信心，《祝福》会一直演下去，成为一个保留剧目。

最难的“祥林嫂”，也是最难得的角色。

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一年多以来，每一根弦都为了角色而绷紧，摘得“梅花”后的吴美莲，回到了按部就班的日子中。准时上班、排练、下班、充电，戏曲演员的生活充实而快乐。

于她而言，“梅花奖”是一个目标，是可以享受的过程，而获奖便也意味着责任更大。“必须要拿出更有说服力的作品，去延伸自己的艺术生命，也希望能启发更多黄梅戏接班人的艺术道路”。

黄梅戏《祝福》的成功并非偶然，从横向上看，它是一批志同道合之人集体智慧的结晶，从纵向的时间轴来看，吴美莲艺术之花的绽放，背后是黄梅戏艺术阶梯式传承的完整架构。

不忘初心，艺无止境，是黄梅戏永恒的青春密码。

□刘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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