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鼐与京都高官“消寒会” 孙友虎

冬至，作为节日，名曰“贺冬”。

古人的冬季是难挨的，冬至“贺冬”，实为怯冬，“御寒术”应运而生。安徽寿州咸丰状元、光绪帝师孙家鼐自不例外，《清史稿》称其“简约敛退”，本不喜走动，偏偏遇到喜走动的同为帝师的江苏常熟翁同龢，人为地划个“小圈圈”，并荡出涟漪——“消寒会”。

始自冬至节气的“消寒会”，历经千年，宋、明、清接力，直指精神层面的御寒，境遇使然，一“图”了然。

宋代有《九阳消寒图》，“宋代此图羊寓阳”，洪迈《容斋五笔》“九作久，阳数九为老久之义也”。借嗷嗷之“羊”，叫醒“九九”寒冬。

明代有太子画贴，把“消寒”上升到国家高度。据吕毖《明宫史》卷四《饮食好尚·十一月》载，“冬至节，宫眷内臣皆穿阳生补子蟒衣，室中多挂绵羊，太子画贴，司马监刷印九九消寒诗图，每九，诗四句，自一九初寒才是冬起，至日月星辰不住忙止，皆鼓词俚语之类，非词臣应制所作，又非御制，不知如何相传年久，遵而不敢改。”

清代，冬至“贺冬”，“九九消寒图”有了新画法，由画“羊”改成画“素梅”，日染一瓣，数日度寒。据纪昀、陆锡熊、孙士毅《历代诗话》卷八十载，“十一月冬至日，百官贺冬毕，吉服三日”。有的自冬至起，“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图’。”

孙家鼐参加有史记载的唯一一次“消寒会”，提议人是工部尚书翁同龢，孙家鼐时任工部左侍郎，是翁氏的助手。

光绪六年十月初十日，孙家鼐等五人参加徐鄜（颂阁）午宴，翁同龢提议“消寒之约”。此事见于《王文韶日记》，而《翁同龢日记》只讲赴“饮”，反而不提“消寒会”，似乎有难言之隐。

十月二十六日，翁同龢做东，与孙家鼐、王文韶、童华、孙诒经、徐鄜、张家骧，共七人，订立“消寒之约”。王文韶，时任兵部侍郎，充军机大臣及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官至武英殿大学士；翁同龢，字叔平，官至协办大学士；童华，字薇砚，时任督查院左都御史；孙诒经，字子授，时任南书房行走，后任光绪帝师，官至吏部右侍郎；徐鄜，字颂阁，时任太子詹事，官至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张家骧，字子腾，时任光绪帝师、内阁学士，官至工部右侍郎。此次集会官员，档次高、影响大。

“消寒会”一般“一九”一次集会，轮流做东。实际上，此次“消寒”仅仅持续五集，其中孙诒经、广寿、王文韶、翁同龢、孙家鼐各约请一次。

这年冬天少雪，祈求天赐者一而再、再而三。《翁同龢日记》载，十一月初七日，“是日上祈雪”；十一月十六日，“上再祈雪”；二十日，“冬至”；二十四日，“是日上三祈雪”；二十五日，“上因祈雪淡食”；十二月初四日，“设坛求雪”；十二日，“上诣坛次祈雪”；十八日，“雪从戌正至子初”。光绪七年正月，开始祈雨。“消寒会”赶上季节反常，平添变数。

“一九”没能集会，有的在外巡视工程，有的生病，有的忙于祈雪，有的困于外交、军事，一句话：难凑齐。

十二月初一日，消寒第一会，此为“二九”第二天。孙诒经做东，孙家鼐与翁同龢、王文韶等参加，共七人。童华新病初愈未到，邀广寿参加。广寿，字绍彭，满州镶黄旗人，与孙家鼐同年入进士，官至理藩院尚书。据《王文韶日记》载，“到齐则八人也。因即日设坛祈雪，拟俟撤坛后再订第二会。”

这一年，中俄伊利交涉事件发生，孙家鼐与翁同龢、潘祖荫、孙诒经、童华、殷谱经、徐颂阁、张家骧等九人联衔上折，请易人赴俄，重新交涉，让曾纪泽（曾国藩之子）进行改约谈判，结果不出所料。此次联衔，有六人属“消寒会”成员，足见这个“小圈圈”对晚清政局的影响力。

多事之年，要务不断。忙，太忙。三九、四九、五九、六九，无暇集会，这正是高层官员所难以回避的。

光绪七年正月十七日，消寒第二集，广寿（绍彭）做东，孙诒经因大风未到，共七人。此为“七九”第二天。

正月二十日，消寒第三集，王文韶做东，共八人。此为“七九”第五天，据《王文韶日记》载，“同人毕至，竟席欢畅”。

二月二十七日，消寒第四集，翁同龢做东。是年二月十三日是“九九”第九天。这说明消寒第四集，早已超出以往“九九”消寒之时限。

三月初二日，消寒第五集，孙家鼐做东。据《翁同龢日记》载，是日翁同龢因“五侄妇长逝”而无法赴孙家鼐的消寒之约。

孙家鼐，年纪相对偏大，心底平和，次次到场，是此次“消寒会”的收官人。他本想圆满，偏偏时不济、又缺员，留下遗憾。不久，慈安太后去世，需戴孝“百日”，更无暇“消寒”，也无须“消寒”，因为暖春早已降临。

参加“消寒会”的八人，个个官居要职，其中有四位帝师，四位官至大学士、协办大学士，可谓显赫。孙家鼐前期仕途，有翁同龢的合舟共济；后期“复出”，特别是光绪二十六年“西狩”西安，体仁阁大学士王文韶也疑有助力。不过，孙家鼐平生对“官”看得很淡，反而以“敛退”而进，官至武英殿大学士，溢为“文正”当为不虚。

“消寒会”，事关人与自然，杯酒、诗赋间洋溢着别样的“御寒术”。史料没载孙家鼐在“消寒会”上有什么感言。与孙家鼐共事多年的夏孙桐，在《书孙文正公事》中评价孙家鼐“和平缜密，术近黄老”，偏又指向自然，兴许反映的正是一种心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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