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照自我 与心灵对话

《香草美人》 赵文琴 著

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9年9月

这应该是一本熏风兰香的修心文集，一本可触可抚的人生启示录。朴素，涵蕴，而又清宁。自屈原创立“楚辞”文体，将诸多香草挪入《离骚》装饰并渲染美人意象以来，香草美人就成为古往今来诗文中一种人格与理想，成为中国文学一个源远流长的传统。“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赵文琴却没有缘此触物起兴，渲染宏幽，明了心志，遥寄苍茫，而是给自己铺陈了一段段温软时光，让灵魂之花安静地绽放……同样是寓情于物，见物知人，构成一个个象征体。

时光依旧，而人事常新，凡于日常生活层面作采撷和挖掘，行文的景致里，自有诸多感受和领悟。赵文琴具备了一个写字人所需的情愫，书的映照，惠泽了她的那份从容与端凝，让她在女性的细腻与明媚之外，更有了温润的人文情怀。

红尘攘攘，驻足于行走的空隙间，有这些委婉清丽的文字可以抚慰我们的心灵，真好！

好的散文，摆脱了创作意识，萌发于性情，表白的是心迹，更是一个人个性与品质的综合体现。我们在阅读时，除了欣赏文章本身，还可以藉此了解作者，走进她的内心深处。散文是容易上手的文体，也极易营造有温度的、湿润的话语现场。只管从生存体会或心理感受出发，一些花落水流、缘生缘灭的日常叙述，便构成了这部书认知自我、确立自我的层面。“心香一瓣”“草木心思”“落英缤纷”“履痕处处”“苍山横翠”……赵文琴就是这样用秀气成采的文字编成一个个花环，铺在她曾经走过的路上。一个人的生存状态，其实就是陈列在大地上的诗和远方。

《香草美人》中有大量凝神静思、透悟人生的篇章，文字清雅自许，如堤柳含烟，如古潭月影。在沉默中面对，与世俗保持距离，方能遥寄“心香一瓣”。春风一度，微风不噪，亲近自然，和命运结伴而行，那些村落，那些乡径，那些田野和远处的山峦，天地间一片绚丽，自然微妙惊叹，需要由衷赞美。第二辑“草木心思”里，《遥想一枝梅》《又是杨柳依依时》《梧桐深处》《人在草木间》，都是基于人与生命、人与自我、人与自然的关系，而生发出的体悟与禅思。芦苇飞翠时，寂寞的不只是《越人歌》啊，在这里，古典意境转化成了文化的乡愁。

第三辑“落英缤纷”，似乎尽写女人，《女人如花花似梦》，“开不完的花朵，望不尽的红颜，每个女人都应以独自的姿态绽放，在梦一般美好的素衣锦年里，美丽而无辜。”若说女人如花，倒不如说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韶光易逝，霎时芳华，但我们却可以秉承阅读的初心，抵抗世俗物欲，并让思絮穿越时空，用皈依的灵魂交换瑰丽与沧桑。《细思量》《邂逅》《日长蝴蝶飞》《月下》《一笔在手 今夕何夕》……人生贵在行胸臆，这些篇章，入思的角度、情感的浓度、语言的精度，都能带给人启迪。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轻松调侃的妙语，如“两件事最可乐，一是数钱，二是闲望”，还有“来戈喽”“特条子”这样让人忍俊不禁的方言俚音。而另一类言诠，展示的则是女人的心理、男人的思维了：“‘无人与我立黄昏’，有渴望搭伙过日子的意思，还有点入世的意思，而‘孤标傲世偕谁隐’，则是烟火之外的精神洁癖，最终滑向的是孤独。”高山流水，寻一世的知音，这话，是否亦如“瓷器般脆弱，轻易不要提起，更是要轻轻放下，否则，碎了，则是一地不可收拾的狼藉……”洞见人性的幽微，便是冰雪般透彻。苍天九泉，怜爱自珍！

伫足尘世之繁杂，方证行于山水之纯粹。这类散文随笔集，不可少了记行。旅游不只是行走，更是与自己心灵签约、与世界温柔相依的过程。编入第四辑“履痕处处”中，自然有周庄、丽江和斜阳疏柳的姑苏，看海边日落，讲述成都的梅子酒，甚至还写到我曾教过十年书的青弋江边古镇西河，把一路细敏的观察和体悟收纳于片片纸页。讲到在美国过春节， “华裔的毛竹”可谓点睛之妙。而作为公务人员出境，组织上少不了一番交代：在外要注意修养，展示来自礼仪之邦的文明风貌……更让人莞尔。

第五辑“苍山横翠”，又回到秋日私语的时空，《红尘里开满寂寞的花》《盖一枚岁月的印章》《花媚玉人面》，年华逝去，岁月无声。我尤其感动于《人生就是一次次的目送》，一条时光河流，幽深辽阔，泛着淡淡忧伤和融融暖意，却不必问所从来。“生命中，总有些人静静地来，有些人悄悄地去……”我们前赴后继涉水而过，驻足抬首目送前行的，回顾身后的，自己同时也被身前、身后人注目挥送。来路无始，去路无终，读一读幽微写尽的《如初遇 如永诀》吧，那是对时光的无言，对生命的目送：“一路走来，风雨雷电，看似光鲜的外表，其实遍布暗伤，最怕离散，最怕孤单，但是，总有离散，总有孤单。”所以，我们才要分外“怜取眼前人”！当所有的心思都融入时空，便有了悠长的史脉艺绪，“温茶一握，任岁月如梭，于不动声色中，饮尽沧桑。”生命的况味，平和，恬淡，犹如秋末午后的阳光，细心揣摩，更让你感受到著述者的智慧与含蓄、宁谧与清远。优美的文字，就是一个人灵魂的香气。这种富于个人魅力的细腻笔触，只能属于一个女性作家。

我们所需要的，是如何从别人的文字中汲取优雅和安宁，来洗去人世跋涉的尘土与疲惫。当然，散文的最高境界，除了心灵的抚慰，更要有思想的酣畅，不能仅止步于闲适小文。我相信，读者们自会有更好的品评。文学圈总是在忧心忡忡地谈论文学边缘化，其实，未必要去管这些，你写的是你的生活、经历和思考，能否被看重，那是别人的事。岁月不居，时节如流，铭记我们的，只有那些同样喜欢铭记的人。而境界，只有在独处、静思与安静时方有体现。许多时候，日子就是每天重复着，我们不断得到一些东西，也丢失了很多东西，一生中有放弃也有坚守。写作是一个让人心疼的梦，梦里许多女子早已走散……当初所见，那么遥不可及。但是，就像初夏到来，天上的云儿飘着，阳光闪闪发亮，江南的水边开满白檀，奋力生长，散发香气。人间一切图景聚于眼前，滤于心中，换成文字，铺陈书间。感受着清新空灵的阅读，是美妙的！

此为序。

□ 谈正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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