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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猫老了

■ 荠菜小包子 / 文

我的猫老了。

猫老了，如同人老了。它会有点痴呆，脾气也变得越发古怪。老小老小，它会变得像小猫一样需要很多很多陪伴和爱；会在夜里无缘无故地发出怪叫声。有时，它会忘掉从小就学会的本能，在家里随地大小便。它更加害怕陌生人了，甚至连熟人也怕；有时，它会在衣柜里不声不响地呆上一整天，直到家人去取衣服时它猛然跳出来，引发一声惊叫——它老了，13岁了。2011年那年它曾重病一场差点死去，之后，它又无灾无难地活到了今天。

只是，猫总会老。

它老的时候我也人到中年了。面临着每个中年人都有的焦虑。我忙于工作、孩子；在百忙之中还要顾及必不可少的社交。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疏于打扮，忘记了自己曾是一个衣柜里堆满衣服，吊牌甚至都来不及拆就会过季的人。每天于我而言都像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每天晚上我都渴望能有片刻的宁静，最好被整个世界遗忘——而此时，猫开始在楼上怪叫。

我心烦意乱地冲上去铲屎，然后把它关在楼上，不许它再下来。

有段时间我被它折磨到崩溃，在打扫被它弄得一团糟的储藏室时，我发誓——要让它换个地方去安度晚年。而后一打听，原来猫养老院的价格，不亚于赡养一个老人啊。我默默作罢。

之后我又听从了一个朋友的建议，去订购了一个高达一米四的猫笼，我发誓要让它在我的眼皮下活动，而不是整天鬼鬼祟祟地到处掉毛和撒尿。笼子到家了，我又后悔了。毕竟一个一生都自由自在的猫，一定不会甘心屈服于一个四处是栏杆的笼子。那个笼子目前还很桀骜地坐在家门口。猫偶尔会去包装箱上蹭蹭，浑然不觉那是它侥幸逃脱的牢狱命运。

管理无果之后，我开始佛。它掉毛，我买了个戴森吸尘器。它叫，我就把它请去楼上。我放弃了清理储藏室，把所有它喜欢扒拉的柜子都用胶条粘了起来。我们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猫随我们搬了三次家，它不喜欢搬家，最近一次搬家是在2017年，彼时我们暂住在一个又大又空的屋子里，这样的屋子没法满足猫躲藏的需要。整个炎热的夏天，它都独自呆在阁楼上。搬回去时，我发现它抓坏了一双昂贵的靴子。

算算，它的一生中，可算破坏了我无数东西啊。它酷爱藏衣柜，锋利的小爪子钩破了我不知多少条漂亮的裙子。我总是大喊大叫要打它，可到底也没打过。它跑得太快，我打不到。

2006年的秋天，当时闲极无聊的我从工大一位师姐那儿收养了它。师姐把它养在实验室里，还给它织了一条漂亮的小围巾。我把它领回家去，我真的没想到，它能陪我度过狗血的青年期，一直走到了我中年。

它是一只平庸的土猫，今天流行语叫作“大橘”。它没有特长，不亲人，脾气古怪。一生唯一的大事，大约就是2011年那场病。那年秋天，它不吃不喝，很快瘦成了一把干柴。我们把它装在包里出去看兽医，它殊死反抗。去了三四家医院，得到的结果都是死刑。宠物医院友善地建议安乐死，告诉我们，它因为半个多月没有进食，肝、肾、胰脏指标全都衰竭，活不成了。

那个时候，我不甘心啊。

上论坛搜各种药物，对着百度检查它的指标。网购了药、针筒、药物罐头、婴儿米粉。每天灌三次药、两次罐头。它会呕吐，吐出来，再喂。不喂药的时候它就不作一声，趴在那儿，像株濒死的植物。

它看起来不像活的，但也没有死。

天冷了，我把暖气打开，把它移到暖气边。它继续植物猫生涯。

三个月后，它轻轻地在纸板上磨了磨爪子。

它活了，活过来的几个月间都很娇气，只肯吃进口罐头。安徽省吃俭用给它买罐头、趁着大促囤罐头，还给它拍了张猫中土豪的照片。

之后，它就别别扭扭地活到了被嫌弃的今天。

有时候晚上我出房门去倒水，会看见它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晚上，如果我没有把它关在楼上，它会默默地巡视整个家。它很喜欢蹲在楼梯上，以前，我没有孩子的时候，晚上心烦，我会和它一起坐在楼梯上挠它的脖子。它很高兴，呼噜呼噜。

只是这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就像再美好的过去，也只是瞬间。

微博上很多猫奴，我常常看他们兴高采烈地晒猫，晒它粉粉的小爪垫和鼻头，我似乎想起了当年的我。我就想啊，他们会想到十年后，这些猫老了，自己也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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