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日常不做厨务,除了煮猪食。这天,上午要进城卖猪了,父亲亲自煮了一大锅手擀面条,猪狼吞虎咽,吃得肚子葫芦圆。父亲又扔给猪几个大馍。有人问,怎么给猪喂人的面食干粮,能多卖钱吧?父亲答,板车拉到集上,两泡屎尿一拉,肚子就瘪了。猪也是条命,临走前给它吃顿饱饭。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养猪是农民的“小银行”。父亲养猪小有名气,三年两头要卖大肥猪,只只三四百斤。常有前后庄社员找我父亲,请教养猪经验,让他帮选买猪崽。父亲选猪崽不买圆肥的,专挑身瘦条子长、腿架子高、重量在30-80斤之间、最好五六十斤的。不能太瘦小,太瘦小体弱,先天不足,生长慢;若病,易夭折。猪崽夭折是喂养最大的失败。不能大,百十斤的猪崽贵,成长空间小。
选好猪崽是第一步,要猪长得大,出圈快,精心喂养是关键。父亲养猪,日夜拴着,猪大小都不让乱跑,说动多了掉膘,多吃食,丢失粪。让猪吃饱喝足,冬暖夏凉,安逸惬意,才长肉长膘。
在那物资短缺的年月,人的温饱都是问题,要是给猪吃饱那是劳碌活计。父亲充分利用八九口家人的残羹剩饭,刷锅洗碗水,加上些麦麸、豆饼、红芋饭、菜叶等,四季变换着喂养。
寒冷天,要暖养,将红芋煮得稀烂,猪食热沸,从不让猪拉肚子。人吃两顿,猪得喂三顿。猪圈背风向阳,窝里铺着厚厚的麦瓤子,窝简陋虽然没有门,但要用铁丝串两个麻袋做窝帘子。无论下雨下雪,垫高的猪窝都麦草干爽。冬晴有太阳,父亲会牵出猪,给它挠耳朵抓痒痒。父亲清癯的脸膛这时面露慈祥,仿佛在陪伴儿子晒暖,给心爱的宝贝挠痒。我们几个儿子被父亲哄着给猪逮虱子。我们灵巧的小手,在猪腋窝,腿根部,捉出滚圆的虱子,挤虱子挤得满指甲鲜血,蹲得腿脚发麻。猪躺在温软麦草上,耳朵下,胳肢窝,长长的肚腹部,被父亲的大手、我们的小手挠出清晰的痕迹,鼻孔惬意地哼哼着,眼睛时而眯缝着,时而眨巴着,眼神里泛出满足的微笑……
夏天,我家的猪更享福,树荫,墙阴,哪儿凉快在哪儿躺着。睡得打呼噜,只要听到我父亲回家的脚步声,马上站起来,轻轻地哼哼迎接,柔柔的眼神盯着他,细碎的蹄步绕着他。父亲带来猪爱吃的野菜,或专门捡回的西瓜皮。夏季猪圈里有个浅水坑,是我父亲特意挖的,平日注半坑水,让猪蹄刨嘴拱,翻身打滚,滚裹着湿泥,恰似穿了一件黄呢子大衣,又似包裹的黄金甲。既防晒防暑降温,保护皮肤,又能防牛虻蚊虫叮咬。要是见猪热喘得很,父亲便会用水瓢舀缸里的井水,给猪洗澡降温,被太阳晒得温热的水一瓢瓢均匀地冲在猪身上,仿佛淋浴。父亲从不让我们用刚打的井水给猪泼洗,井水拔凉,猪“激”着就生病。三伏天,父亲还会牵着猪,下家东侧的小河沟洗大澡:选择缓坡,提防肥笨的猪下河时翻滚摔伤;选择浅水,水到猪肚皮,不会让它陷于泥沼。这时的猪在泥水里翻身打滚,精神抖擞地把水溅起老高,宛如一个调皮顽童兴高采烈地戏水玩耍。玩累了,猪会安静下来。这时的猪不再是蠢猪,它会在水里捉小米虾,拱细嫩的水草芽,藕莛子。如果在泥水里拱到那种花生米大的野荸荠,它会咀嚼得津津有味,边拱边吃,赖在泥水里不愿上来……
这时,父亲看猪的眼神真的是像看他的宝贝,让我们做儿子的茫然若失。
作者单位:安徽中旭国学文化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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