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花心各自香?蒋冬青

十七年前，一场旷日持久的大病，使我失去了人生中许多宝贵的东西，至今不堪回首。“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病愈后，我辞去了薪水微薄难以为继的代课教师工作，踏上渺茫的南下追梦之路，开始无所畏惧、无限艰辛地闯荡生活……

那天，走出杭州汽车西站，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孤独感顿时涌上心头。眼前虽然车来人往，霓虹闪烁，可我何处安身、何枝可依？

一缕馨香飘来，不远处几株丹桂绽放着米粒般的花朵。我心情好了起来，不允许自己“阴忧兮感余，惆怅兮自怜。”

我临行前怀揣四百块钱，除去来时车费，还有三百多块，前路未知，我不敢吃晚饭，不敢投宿旅店。因汽车站候车室不许旅客留宿，就坐在站前的台阶上过夜。

八月的沿海城市，夜里有一丝凉意，我拿出包里的黑色化纤西装披在身上。夜巡的保安，走到我面前，在如昼的灯光下打量我的寒酸，要赶我走。我向他们说，我是到这里应聘教师的，并拿出证件给他们看。保安对我的“优秀教师荣誉证书”很赞赏，说：“我们杭州对教师很尊敬，我带你去住店，叫他们只收你十块钱。”

躺在小旅店的床上，我一夜难眠。一本小小的荣誉证书，让我在陌生的大都市赢得了尊重。我感激曾经的校领导，感激这里的保安和小店主。但是，我仍然为第二天不知到哪寻找能够接纳我的学校而发愁。

清晨，我还在迷糊之中，店主来到床前告诉我，她打听过了，下沙正在建高校园区，有的高校正在招聘教师。看你文文雅雅的样子，可以去试试。我赶忙解释，我是教中学的。她说，我们杭州人就是胆大敢于尝试。你不去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她还告诉我到下沙怎么走。我也别无他法，就答应去试试。临行时，她说：“今晚，我给你留一个铺，还只收你十块钱，不行你就回来，另想办法。相信你能找到工作。”

我囊中羞涩，不能为没有希望的事花钱，就步行去下沙。一路上，我打听去下沙的路，沿途所问之人，如果说不知道的必是外地人，只要是本地人都详细地向我描述路口、拐弯的标志。

我觉得自己很荒唐，不知天高地厚。我边走边盘算自己的“家底”。我患病的几年里，自学完了高校中文系所有课程。这次为了南下应聘中学教师，又把《文学史》《文学概论》等必考书籍死记了一遍。但要在高校任教，这些“家底”肯定就是乞丐的“家底”。勇于尝试的气概让我行走在冒险而传奇的路上。

来到下沙，我忐忑不安。门楼气势恢宏、校园美轮美奂、大楼巍峨耸立的高校，我不敢进，我不是教授、博士，在神圣的知识殿堂面前，我太渺小了。如果不是“命运”剥夺了我读书的权利，如果我能掌控好自己的人生多读书，考个研究生学历，也许我就能堂而皇之地进出这样的高校大门。我像贼一样觊觎、偷窥着，又像贼一样溜走。

我在一所还在兴建的职业技术学院门前伫立彷徨，门卫发现了我，问道：“您是来应聘的老师吧？请到三楼会议室。”门卫的话让我愣了一下，我又来了勇气，就走了进去。门卫很客气地带路，把我引进了三楼会议室。

会议室里七八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样子也都很平凡，衣着很朴素，面容很和善。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俊朗男子热情地站起来，给我让座，又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放到我面前。他们的热情礼貌让我感觉到被尊重，自惭形秽变成坦荡自若。

我主动地自我介绍，说明目的。对面沙发上坐着的端庄而富态的中年女人起身走到我面前，对我说：“我带你去见系主任！”

走在宽敞而阳光明媚的走廊上，她对我说：“系主任是刚退休的名牌大学的教授。”推开办公室的门，一位瘦小的老人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奋笔疾书。我恭敬地递交求职资料，表达了求职愿望，并反复说明自己一直教中学不知道是否适合贵校招聘要求。老人接过资料放到一边，微笑着告诉我：“我们学校是刚兴办的民办高校，在读的孩子基础较差，需要你这样的高中老师给他们强化基础。可惜按照人事计划现在已经招满了。明年再来，怎么样？”他又转身对身旁的女人说：“奚主任，人家从安徽大老远跑来不容易。你下午不是要到东阳出差吗？用你的车把这位老师带到东阳去，那里民办中学多。”面对这位慈祥的老人，我感到了一股暖流在心头荡漾，然后暖遍全身。

桂花飘香的杭城，我来不及多看你一眼，就稀里糊涂地到了东阳。到东阳的当天，在瑞安市工作的唐老师打来电话，约我马上去瑞安参加招师考试。于是，奚主任又立马开车把我送上东阳开往瑞安的长途大巴。这次，瑞安的的一所名校接纳了我，成为一名高中语文教师……

又是桂花飘香的季节。时隔八年，我来杭城领奖。瑞安市教育局为了大力表彰“优秀教育信息员”，把颁奖典礼会场设在省会杭城。我作为《瑞安日报》通讯员和“瑞安市教育信息网”信息员，几年来向报纸和网站投送了大量的通讯和报道，展示了学校和市内教育教学成果，宣传了教育教学的新思想新理念。滴落了汗水，收获了芬芳。

这天晚上，我醉在了杭城。同事给我泡了一杯西湖龙井，让我慢慢喝。八年前初来杭城之夜失眠，八年后再来杭城之夜又失眠，看来杭城总让我失眠。窗外一枝桂花探头探脑想进来；月中桂子真多情，把清晖洒满了我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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