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国家文物局发布2018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初评结果，凤阳明中都遗址考古发掘项目入围。去年以来，明中都承天门、外金水桥的考古发掘结果逐步揭示了大遗址的形制

从寒冬到初春，历经多轮雨雪，明中都皇故城遗址上草木萧瑟却不减威严。2014年以来，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与故宫博物院等国内多家科研单位或高校合作，对明中都遗址展开了系统性考古研究工作。2018年，承天门、外金水桥的考古发掘结果，逐步揭示了遗址的形制、结构、工艺和兴废过程。明中都的结构布局得以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古建尘封难掩匠心独运

承天门是什么？它是凤阳明中都皇城禁垣的正南门，其当时的地位与今天的北京天安门类似。“明中都皇故城为北京城提供了建设蓝本和实践经验”早已是业内共识。为了配合中轴线的展示设计，承天门遗址考古发掘已连续进行了多年。负责凤阳明中都遗址考古发掘项目的省考古队领队王志介绍，根据考古发现，承天门城台呈长方形，门洞呈“3+2”式格局，与午门中间门洞基本对应，共同位于明中都的中轴线上。城台为外包砖内夯土结构，一层砖瓦一层土，确保了城台更加坚固。这在国内宫城建设中还是比较罕见的，也反应了朱元璋当年建设明中都皇故城的高规格。

发掘显示，城台北侧两端各有垂直于城台宽约10米的条状夯土台，向午门延伸，两侧用红色条石包边，考古专家认为，这应是连廊建筑的基础。城台南侧、北侧均发现有排水沟渠，城台与两侧禁垣墙下有夯土平台和基槽。城台东侧还发现一处较城台略早的院落基址，院落的南院墙与禁垣南墙相接，并为与禁垣墙相匹配进行过改建。发掘还发现了明代晚期至近代的一批生活遗迹，包括水井、道路、房址等，反映了城台被扒拆后的遗址演变过程。

承天门遗址发掘出土大量砖、瓦、石等建筑构件和少许明清瓷片，也令人眼前一亮。城砖主要有三类：一类是修城台时使用的大城砖，多数砖体带有铭文，铭文主要见于端头，以“字号”“军职”或“字号+军职+姓名”的复合形式最为多见，如“木字四号”“总旗周保”“火字九号总旗陈德”等；二类砖略小、稍薄，无砖文，主要用于砌筑城台以东院落南墙外侧的水沟驳岸和连接院落西墙的房址；三类砖块为小薄砖，无砖文，用于东侧院墙夯土两壁贴面。从城台的夯土内发掘获取了大量瓦件，器型有瓦当、滴水、筒瓦、板瓦等。瓦件中约三分之一为琉璃瓦，颜色主要有红、黄、酱、绿等色，三分之二为与琉璃瓦形制相同的灰色素烧瓦。

高规格的另一个证据是石雕。这在数年前已经得到论证。明中都午门、午门洞两侧的白石须弥座，连续不断地镶嵌着总长达四五百米的白玉石浮雕、浮雕高32厘米，长度不等，深度达到了3厘米至5厘米。其中，龙凤石雕占了块数的40%、长度的45%，云、方胜等装饰石雕占了块数的49%、长度的45%。与之相比，南京明故宫午门须弥座上嵌有少量花饰，深度只有约1厘米；北京午门石雕，只有门东南北两端左右两侧才各有一个花饰，形象、尺寸几乎一样。此外，明中都宫城内目前至少发现3块蟠龙石础，每块2.7米见方，础面浮雕蟠龙一圈，蟠龙圈高凸出平面15厘米，宽32.5厘米，外圈直径1.9米。

“理想都城”堪称经典范例

《考工记》中古代都城建设的设想，以对称为基本特点，一条中轴线纵贯南北，宫殿分列，繁华侈丽。明中都这座都城曾与南京、北京并称为“明初三都”。明中都于洪武二年诏建，洪武八年因“劳费故”罢建，至罢建时已“功将完成”。明中都城有三重城垣，内为宫城，面积约84万平方米；次为禁垣，面积约3.8平方公里；外郭城近扁方形，面积约50平方公里。

2014年以来，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与山东大学、故宫博物院、中国科技大学、安徽大学、安徽建筑大学等科研单位或高校合作，对明中都遗址展开了系统性考古研究工作，按照既定的“布局、规制、工艺、过程”四方面学术目标，取得了重要收获。通过勘探和发掘，城址的布局愈加清晰，单体建筑的形制和结构逐步得到揭示，发现了建筑构造中严格的等级秩序、建造工艺的演进轨迹，并初步厘清皇城内建筑的营建时序和兴废历程。其中2018年度完成发掘的承天门、外金水桥在形制、结构、工艺和兴废过程方面揭示得最为清楚。王志介绍，外金水桥横跨于午门与承天门之间的外金水河河道之上，发掘清理出桥基7座、河道1条、节水闸1座、明清道路1条。7座桥基分为三组，中间组三座，正对午门中间的三座门洞；两侧各有一组，每组两座，各自正对午门。承天门与外金水桥均是明中都中轴线上重要的礼仪性建筑，前者是“五门三朝”制度的组成部分，后者也是皇家威仪、等级秩序的体现。承天门门址及其周边相关遗迹以及外金水桥、外金水河道的清理，为逐步厘清明中都中轴线上的建筑布局奠定了坚实基础。

专家认为，承天门“3+2”式门洞格局在古代城门中极为罕见，外金水桥“三券三伏”的拱券结构在古代桥梁中更是绝无仅有。这些既体现出明中都建设时敢于创新、要“创一代制作”的气魄，又体现出其对于规制和等级秩序的极致追求。承天门的夯土为一层砖瓦一层土的结构，是明中都城址建设中出现较晚、技术趋于成熟并最终定型的夯土结构，该夯土结构后被广泛用于北京皇城的建造中，其技术上的承袭关系表明明中都的建设为明代工程建设积累了重要经验。

明中都外金水桥是明代最早一批修建的拱桥，也是目前极少的经过科学发掘的拱桥。中国古代桥梁众多，其中保存的绝大多数是明代修建或复建的砖、石拱桥，表明明代的桥券制作技术达到了顶峰。明中都外金水桥的结构和工艺的揭示，可为中国桥梁技术史研究增添一个经典的范例。这些都是研究明中都乃至古代城市规划史、建筑技术史的重要资料。2018年，承天门与外金水桥的考古发掘成果，无疑将明中都这座“理想都城”描摹得更加清晰。

保护发掘传承文化遗产

去年年底，参与明中都遗址外金水桥发掘工作的故宫博物院考古所副所长徐海峰告诉记者：“没想到此次外金水桥发掘能看到如此完整的基础构造，其平面布局也很清楚，为了解北京紫禁城金水桥桥面以下基础构造、建造工艺都找到了很好的参照范本。”文物专家、故宫博物院原副院长单士元也认为，北京宫殿布局和中都类似，如午门、紫禁城四角楼、三大殿、东西六宫、左祖右社、内外金水河等。凤阳宫殿左右有日精峰、月华峰，北京紫禁城则有日精门、月华门以象征之。甚至有部分观点认为，明中都在奢华构想方面为我国古代都城的巅峰，超过后期的南京、北京都城。文献上的证据包括，洪武二年（1369年）后，“令天下名材至斯”“九万工技之人”“御道踏级文用九龙、四凤、云朵；丹陛前御道文用龙、凤、海马、海水、云朵”“雕饰奇巧”“城河坝砖脚五尺，以生铁镕灌之”。而在洪武八年（1375年）“诏罢中都役作”后，明太祖要求营建南京“但求安固，不事华丽”“吾后世子孙，守以为法”，明成祖要求“营建北京，宫殿门阙，悉如洪武旧制”。

文献上有所佐证，明中都遗址考古发掘也在不断刷新纪录。2013年，凤阳明中都皇故城及皇陵石刻入选国家“十二五”期间大遗址保护项目库名单，规划总面积5730亩。同年12月，明中都皇故城遗址被正式列入第二批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立项名单，经过4年的建设正式挂牌。专家介绍，大遗址考古依然是中国考古的一大特点，大遗址是我国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构成了中华文明的史迹主体，凤阳明中都遗址考古发掘能够入围2018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终评，正是考古工作者在大遗址上长期耕耘取得的硕果。

就故城而言，明南京城、明清北京城对凤阳明中都皇故城是一种传承；就文化遗产而言，则需要业内充分运用新方式新手段，引导民众更广泛树立文化遗产保护理念，进而参与文化遗产的传承。随着故宫博物院力量的加入，凤阳当地有关部门已酝酿出边考古、边保护、边展示的想法，让大遗址“活”起来。“目前的考古工作，像发掘外金水桥、承天门遗址，主要都是围绕明中都中轴线的展示设计而开展的。”王志说。从对遗址本体的保护出发，为了让考古遗址公园得到可持续发展，其建设不可急于求成，需要给考古时间；在考古遗址公园保护规划的指导下，可以适当对大众开放考古工作现场，增进百姓对民族文化的认同。

题图：

①明中都外金水桥发掘现场。

②明中都承天门遗址。

③考古队员清理外金水桥桥券灰土。

④外金水桥河道发掘的凤形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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