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就是力量

■黎戈

下午和老陆去安徽办事，去的时候路面扬尘很大，我和老陆一路都在讨论杂项的事情，晚上九点回来，循着旧国道，沿途的村落都很安静，起伏的山郭里，隐约着几星微微的灯火，索性开了窗，夜里的空气像水洗过一样。路上都没有其他车子，天地间好像只剩下我，老陆，还有它们——有婴儿脚掌那么大的飞蛾，扑扑地逆着车灯的光，撞在玻璃上——像杜菲的一张画，名字我想不起来了，画的是夜间的一个废弃的花园，还有倾颓的钟楼，簌簌飞起的鸽子。

车行到小镇上的时候，灯火、店铺、饭庄开始密集起来，老陆下车去买包烟，然后又过来敲敲我的车窗，说要请我吃饭，这才突然觉得很饿。拣一家门脸较干净的饭铺坐下，然后我就一直没说话，老陆说你怎么啦？我看看他笑一下，才说，“那个老板娘啊，真像我妈妈”，真的很像——招呼人的动作，少言但贴心，包括做菜时的闲适舒张，甚至是菜的口味，淡淡的清甜，都很像，妈妈就是那种，你接近她以后会觉得很安心的女人。饭后老板娘收拾好碗筷，和我拉家常，她没问我在哪里上班，也没问我收入多少，只说我饭吃得太少啦，又说起她自己的孩子，说一半停下来，我想她是等着我去问，于是我就顺势问了下，她说：“已经大学毕业了，都工作了，一个在南京，一个在北京。”“真好！”——真像我妈妈，思维半径那么短，话题永远围着孩子、丈夫——自己的，别人的。

我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年龄见长？还是相关经验的积淀？我吃惊地发现，六年后，再次重读《安娜·卡列尼娜》时，我已经不喜欢安娜了，安娜的性格配置系数是——热情、端丽、诚挚，这本来是我最心仪的质素啊，可是我觉得她太纵容自己了，现在我更欣赏一种持重、隐忍和安静的力量，像基蒂，或是多利那样，她们像质地优良的麻绳一样，承重并拴紧着一个家。爱有很多方向，外向的热情是一种爱，内向的忍受也是一种爱。“非宁静无以致远”，这句话尤其适用于感情生活吧。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确定，将来，我会成为和妈妈一样的，安静而有力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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