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去常德

□ 李 嵩

网上看到一个视频，是一段旅行纪录，说是在江西湖口乘汽车轮渡过长江去景德镇。湖口这个地方我有点印象，二十年前我和我的两位同事曾经到过这里。那次，因单位公事去湖南常德出差，开着一辆破旧皮卡就上路了。

第一天，从太平出发经石台、东至、湖口、九江到南昌，行程约500多公里。湖口县城位于长江和鄱阳湖交汇处，或许是水温、水位等水文特性的差异，这一带江面风疾浪大，渡船行驶在上面摇晃得很厉害。湖口这地方本没有什么可以说道的，但因为宋代大文豪苏轼的一篇《石钟山记》得以名扬四方。石钟山扼守鄱阳湖口，一南一北两座山，相距不过千米，外观也没多么奇特，只是苏轼笔下的“水石相搏，声如洪钟”这句描述太迷人了，路过的人不由高看了几分。

当时，中国的高速公路兴起不久，昌九高速（南昌至九江）也是江西省第一条高等级公路，按照现在的标准，档次并不是很高，四车道并且是水泥路面，车速过70公里每小时就明显感到颠簸了，以致于开车的同事憋红着脸警告另一位催促的同事说“再快车就要散架了！”

车到南昌已近傍晚，一场世界杯亚洲区十强赛马上要开赛，国足很不争气，但作为铁杆球迷还是忍不住想看。第一次到南昌，人生地不熟，加上那时候还没有导航，我们只能在南昌的马路上漫无目的地找寻住处。好不容易看见一幢二十几层的大楼，楼顶闪烁着某某大酒店的字样，估计住宿价格不菲，但还是心存侥幸停车进去问了一下，三人间488元一晚，尽管远远高过我们的预期，为了中国队的世界杯预选赛，我们只能咬牙接受，超出差旅费定额的部分三人平摊。结果，那场比赛中国队又输了，其中一位同事因为激愤，一时情绪难以控制，洗澡时把嘴上的劲传导到脚上，狠狠地在浴缸里摔了个大跟头，所幸只是皮肉之苦，未到伤筋动骨的严重程度。

次日到长沙，停留了一个上午。办完公事，三人在大街上溜达，感受这座省会城市的风土人情。临行前，我特意找了一件黄色马甲，出差用的几万块钱就装在里外的八个口袋里。两位同事都是马大哈，我不仅要管钱还要管物，砖头一样重的“大哥大”挂在裤腰带上，走久了实在感觉吃力。三个小年轻跑这么远的路，单位领导有些不放心，不时打个电话来询问情况。长沙的街头车水马龙，声音小了根本听不清，我举着大哥大“喂喂喂”大声叫唤着，引来不少路人诧异的目光。

长沙到常德路况不错，一路浓荫遮天，让人轻松地哼起了小调。常德古称武陵，是一座精致小巧的城市，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就出自于此。常德虽小，但小街小巷特别多，找到一个地方也不是件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我们在市区转了半天，也没找到要找的厂家。车开到常德火车站站前广场，停下来问当地人，才知我们要找的厂家远在郊县，可让我们纳闷的是，厂家先前给的地址明明是常德市某某路某某号，后来想想可能是该厂安排在市区的办事处的地址，而不久前又突然撤销了的缘故吧。

只好在市区住了一晚，次日天刚刚亮就出发，兜兜转转跑错了好几次方向，又临到天黑终于找到该厂所在地，一处极为僻静的小镇的山坳里。接待我们的是供销科长，瘦瘦矮矮的看起来办事很干练的一个男人。泡水，喝茶，简单地商量了一下业务上的事，我就跟着这位科长到车间提货。照规矩，如提货这类事三人应该一同在场，但另两位同事一个脚崴了另一个说人累了。领货付款，供销科长在发票上写好日期、提货单位、货物名称、货物数量等等，却留下“金额”一栏递过来让我填。我当然明白他的“好意”，但这样的“好意”我不能领，推回去让他照实写上一毛不多也一毛不少的金额。这位供销科长笑笑，摇摇头，也没再罗嗦，叫人把货物搬上我们带来的皮卡车上。办完事，一身轻松，找了家旅馆，吃过晚饭倒头便睡，一觉到天亮。

回程从武汉走。武汉是有名的“火炉”。城市的热岛效应让三个来自清凉世界的人实在有点吃不消，加上来时穿的是一件加厚的制服裤，汗渍粘着裤筒走起路来特别难受，只好找到一家大商场买了一条单薄的灰色裤子，价格198元，当时很时髦的那类流行款式。过去，在中国人的印象中，除了上海，也就武汉有资格称为“大”了，大上海，大武汉。毕竟是因公出差，路过一地只能走马观花地看一下。武昌、汉阳都没去，只在汉口逛了小段路。汉口多民国时期的建筑，又是最早开放的通商口岸，所以建筑的风格夹杂着西洋的流派。在义乌小商品市场出名之前，这里的汉正街小商品批发就已享誉全国了。汉正街其实路不宽，弯弯曲曲长达数里，来自全国各地的小商贩人头涌动，挤得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一派繁荣景象。

离开武汉，途经湖北荆州和沙市。荆州是有名的古城，关羽“大意失荆州”的故事流传千年，几乎每个中国人耳熟能详。沙市是湖北近代新兴的工业城市，纺织业相当出名。两个城市相距很近，近到只有八公里，所以后来的合并是水到渠成的事了。九江是整个旅程中唯一两次踏足的城市，出行的第一天比较匆忙，只是途经，未作片刻停留，回时则悠闲得多，在沿江的那条街找了一家旅社住了一宿。华灯初放，沿着长江的岸边懒散地走了一圈，吹着带着水藻气的清凉的江风，远远地望着浔阳楼在暮色中矗立。想着次日我们又要从湖口渡江回到安徽了，心中竟然升起一种莫名的不舍与对家的思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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