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好 张炳峰

星期六上午，接上父母，后备厢装上小镢头，一路驱车向城南进发——挖小蒜。

还未出城，堂姐慧芳打来电话，她们推掉了中午门户，想带婆婆一块出去晒晒太阳，约定三十里铺翠泉山庄。

翠泉山庄坐落在南泥湾革命旧址必经路旁，18路公交车终点站，是周末市民户外活动的理想场所。

堂姐的婆婆83岁高龄，一生养育六个儿女。去年冬天生了一场大病，幸亏堂姐两口子与其兄弟姐妹孝顺伺候，顺利康复。昨天是康复后第一次走出家门。

春光和暖，蓝天白云。褐绿色的陕北大地，山欢水笑，万物竞绿。

堂姐两口子轮换搀扶着母亲，一同参观蒙古包、海鲜族馆、花卉基地、林下孔雀……婆婆是个刚强人，几次挣脱了堂姐搀扶着的手，自己蹒跚在游人间。

大概是城市里蜗居久了，曾在农村劳作生活大半辈子的老人家，一亲近自然，就像找到亲人一般高兴。近两个小时的游转，丝毫没有一点倦意，反而满脸皱纹间挂着笑。于是，我们商定继续前往南泥湾田间挖小蒜。

车子爬上蟠龙山顶，路边的“榆钱”吸引了我们。

下车捋“榆钱”的当儿，老人家独自走到一棵杜梨树下，用手折枝。原来，再过四五天就是清明节。家乡清明节习俗——蒸各种动物花馍。花馍既好看又好吃，她是想用杜梨枝晒干馍串，留给上大学的孙子回家吃。

堂姐夫催促其母上车走，老人家耳背听不见。堂姐走上前帮忙，我赶紧取出备箱里的镢头，前去砍了几根枝条，瞬间老人家摘干净嫩芽，只留下带着刺的枝条。

“二月小蒜，香死老汉！”妻子这几天一再安排，一定要带上父母踏踏青，再挖一次小蒜。

下山的路上，母亲说：83岁的人了，还行走利落，很不错了，我们到那岁数还不知有没有她精神？妻子接过话茬说，你才养育了三个孩子，受苦少，受罪少，到那年纪，身体一定会更硬朗。

父母今年都已经66岁，身体虽然康健，但也时不时看医生。这几年，母亲头发全白了，脸上长出了老人斑；父亲已经镶了几颗门牙，行动大不如前几年利索。

生活在延安，每到周末，母亲早早就打来电话，叫我和妻子女儿去她家吃饭。逢年过节，弟弟携妻带子住在父母家，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大小孙子再闹腾，家务活再累，父母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

后座上的父亲突然问，你叔伯昨天打来电话，国家补贴村里家户盖平房，看咱盖不盖？我说，好容易才走出农村，你还想再回去？父亲笑言，你们家都在延安，我们回去干啥？只是村里推宅基地，要占咱家后咀咀六分花椒园地，你叔伯想在咱家地上盖房……

是啊！父母是我们小时候的家，我们是父母老年后的“家”。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大美德”，是中华传统文化的自信，每一代人理应传递好“接力棒”。

车子行至南泥湾镇蟠龙村公路边，小河对岸一块玉米茬地，一丛一丛嫩绿的小苗，吸引我们停车查看。

下车、过桥、进地、走近，眼前的小蒜长势非常好。妻子站在对岸马路边大声问：有没有？是不是小蒜？我招手示意，呐喊道：过来……

父母、老人家、堂姐、堂姐夫、我和妻子，今春踏青以来算是遇上小蒜最好的一天。各自高兴没白跑一趟，干劲十足地挖着，不断夸赞——小蒜大、小蒜好。

田地的主人正在栽红葱头，见我们挖得尽兴高兴，好心告知，蟠龙山沟里一出来，路边几块地里小蒜也不少。

所挖小蒜装满三大塑料袋，堂姐手心起了泡，我们歇下来喝水。

一位老太太胳膊弯挎着框子，手里提着镰刀，从远处走来，走进韭菜地里，我们很快弄清她是田地主人的母亲。

我把瓶装纯净水送给母子二人喝，老太太割了大大一把韭菜送给堂姐，且与我们不咸不淡地拉着话。

老太太问，你们是一家人？我给老太太一一作了介绍。没想到，老太太直夸——你们真好！

老太太思维清晰，皮肤黑黑的，身体硬朗，眼眶凹陷，颧骨凸出，少几颗门牙，只是言语中有些哀伤。

她说：“我是安徽人，年轻时嫁到这里，今年80岁了。我有九个儿女，地里的是老三，小儿子也在‘公家门\’，女儿有嫁到浙江的、安徽的……大儿子去年出了车祸，对方赔了六十万，救治花销近五十万，人是清醒了，就是行动不便”。

我观察到，老太太诉说时，脸色平静眼光却有些呆滞，尤其说到大儿子，神色中夹杂几分莫名的期盼。

生活真无情，无情的生活使我猜想到，老太太一生饱受磨难。

毫不夸张地讲，“你们真好！”是老太太发自心底的感慨。

一面之交，我们不能为老太太做些什么，只希望她那远嫁的女儿清明节前能回来祭祭祖，看看一直牵挂着她的老母亲，祝愿老太太的大儿子早日康复，祝愿天下父母长命百岁。

告别了老太太，驱车经包茂高速回到家中。夜里择完小蒜，我和妻子商定，为父母预订好飞机票，“五一”前让二老去北京，看看当年在我们村插队的北京知青——于萍姑姑，看看天安门。

我俩叮嘱父母，去时别的什么也不带，就带上小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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