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师草木葆初心——读杨先武新著《草木初心》

“一见钟情”这个词，并非止于红尘男女间两情之相悦。譬如，一滴清露之于一朵野花，一丝微风之于一竿翠竹，一抹斜阳之于一痕远山。再譬如，一湾湖水之于一个垂钓者，一坛佳酿之于一个善饮者，一本文集之于一个阅读者——由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推出的杨先武散文集《草木初心》，于我而言，即是一见钟情，读而倾心——

想是初春。碧波漾，青荇摇。浅浅新绿晕染了双眸……这便是封页了，令人遐思翩跹。古诗云，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你我皆凡人，源于土，且终将归于土。唯有草木，亘古绵延，枯荣虽有期，绿意却无涯。作者眼中，草木是邻，是伴，是挚友，亦是知音。虽说微信时代，乐趣无穷。但，这一份乐，常常拘囿于虚拟的朋友圈，手机一关，徒余怅惘；这一种趣，每每逃不过晒图片抢红包，热闹背后，空虚散乱……人生的田园，或就此而荒芜。作者深谙此义，故而情寄草木，爱洒乡野，低吟浅唱，率性成文，进而择优选精，结集成册——文字，如同草木，总是潜滋暗长着梦想的幼芽，它们矢志不渝地相信，春天，下一个春天，再下一个春天……将如约而至，接踵前来，梦想的花儿，必会迎风笑绽。

那是一个叫杨村的地方，作者的老家，有山，有水，有乡亲父老，有田圃花草。一方水土，四季菜蔬，养的是性情，育的是心灵。谁说草木无情？那是你的心灵蒙了尘。作者并非植物学家，其文字亦非旨在科普说明——花木本有灵，初心不曾移——只是一如老子所言，“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扰攘人间世，名利客充盈——太多太多的人，原本的赤子之心渐渐迷失在岁月的风沙里，再也寻不到往日的归途。作者却从杨村一路走来，师范学习整三载，教书育人十二年，专职教研十八个春秋，工作上敬业乐业，偶得闲暇即读书种菜；还会侍花弄草——爱，不曾改变；情，不曾易移。哪怕是一丛荆棘、几条水草，哪怕是一茎葡萄、几根白茅，在作者笔下，亦是那般灵趣盎然，温情暖心，就更别说梦幻多情的紫薇、孤绝忧伤的丁香、冷艳多姿的芙蓉了。

作者由草及花，由花及人——种花人，赏花人，怜花人——描花木之慧根灵性，抒人生之缱绻深情。从《人面桃花》始，至《石榴花》终，这一部分近三十篇佳作，皆以诗词“引路”，却非纯粹的赏析，牵强的解读，而是自然随心，涉笔成趣，短章中见智慧，散淡中透真情。作者渴望伴着陶潜信步桃源，种豆南山，采菊东篱；作者期待陪着贺铸走过一川烟草，穿越满城风絮，共品梅子黄时雨；作者愿意转世做一株桃，在暖暖的春风里，默数崔护清浅又沧桑的心事，感受诗人浓郁的思念与无尽的怅惘……与作者前一本著作《语文笔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书中绝大多数篇章精致灵动，诗意流转，属千字左右的“散文诗”。又因数十年如一日地读书、教学、研习之故，作者的语言如泉汩汩，流溢多彩。晏几道的小令让他惊叹，“如出水芙蓉，清丽可人”；苏东坡的“东栏梨花”之白让他感喟，“是洗尽铅华的白，是曾经沧海的白，是宁静清明的白”；李太白的“美人花”让他沉溺，“燕来燕走了，我们和春天隔在云端；月缺月圆了，我们和等待隔在云端；人来人去了，我们和梦影隔在云端；缘聚缘散了，我们和沧桑隔在云端”……就连我们熟视无睹的瓠子花，作者亦陶陶然乐于“风中雨中听声，日中月中观影，花中蕊中寄情，闲中闷中做伴”……

在作者眼中心底，一花一草，自有情怀，一茎一叶，自当珍惜。是的，草木不言，却丰赡了岁月，丰润了人生。草木确有情怀，《桔树也通情》一文便是最好的例证。可以说，全书百余篇美文，唯此篇大不同。其以时间为序，串亲情为线，看似写桔，实则写人，将母亲从感冒入院到溘然长逝的那段日子详写实描，并插叙少时母亲以桔叶神奇止痛，以及大寒天气，母亲用破棉絮层层包裹为树御寒救命的往事，将爱与痛，生与死，挣扎与抗争，天命与人情丝缕交织，凝于笔端。树与人，皆有灵——母亲病了，树也身伛叶凋；母亲走了，树也枝落露泪。全文计七千余字，读来却不觉冗长，反倒心心念念被作者字里行间流溢漫涌的一片真情牵着，引着，不敢旁骛，不忍释卷，不禁泪目……

《草木初心》杨先武著

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1月出版

阿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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