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色彩背后的语言

□ 杨蜀连

庄子的油画作品，弥漫着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他试图通过主观意识形态下对自然、生命的特定解读，诠释出自己作品中分辨率较高的艺术表现力与独特视角。在他清晰的创作脉络中，经过他心象的观照、评判和考察，于笔触、材质、色彩的变化中，能立刻认识到美、秀雅与和谐。其作品以花间集之《问红》《采蓝》《饮绿》《掬墨》等主题依次出现，不仅让人读到他用梦幻般的色彩与个性的构图表现出的唯美通透的视觉效果与精神诉求，也以暗喻式绘画语言表达出大自然中生命的短暂与永恒。

画家庄子，是一位沉迷于以花为创作题材的另类油画家。

据说，欧洲印象派画家莫奈非常喜欢画睡莲，因而莫奈在吉尼维造了一座秘密小花园，并在池塘里种满他痴迷的睡莲。莫奈就住在花园里，静静地望着清晨与黄昏里光影层次丰富的水面，涟漪与睡莲交融而出的画面，所以，晚年的莫奈创作了很多关于睡莲的油画。

但，庄子喜欢画曼陀罗与旱金莲。

很契合的是，他住在成都画家工作室聚集较多的一个叫做“浓园”里的画家庄子，虽然没有如莫奈那样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花园，却也在自己的工作室外面的过道上种了几棵曼陀罗以及旱金莲。眼前的曼陀罗在成都初秋时节淡淡的微风下，满树挂着花骨朵。庄子指着高过人头的曼陀罗树说：再过段时间，这些长长的绿色花骨朵开了，就是红色的曼陀罗花。庄子还指着曼陀罗树下的一株株低矮的叶片圆圆的植物说：这就是旱金莲，在这里它长得既不茂密也不蓬勃，但是，你只要走进四川藏区，走进高原，会看到与眼前这个完全不一样的旱金莲，热烈盛开着，大片大片地，在阳光下散发出美丽而顽强的光芒。

不知道何时，四川绘画界有人给他起名庄子后，大家都渐渐忘记了他的本名。而“庄子”，俨然已经成为他独特的个人符号，人们记住了画家庄子，而忘记了那个叫做庄劲松的大学教授。

庄子个子不高，相貌敦厚，谈吐随和，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极具个人魅力的稳健与豁达。他刚从俄罗斯采风回来，一本随身携带的写生本放在茶桌上，翻了翻，里面画满了他在俄罗斯采风时画的各种姿态的大树，构图精美。在很多人眼中，庄子为人豪爽，睿智敏捷，但也可以感觉到，庄子身上还有情感细腻与丰富敏感的另一面。除了绘画，庄子好茶，工作室博古架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茶。庄子每日品茶，也喜欢泡好茶与朋友分享。因而，每周除给艺术学院的学生上美术课或者外出采风写生外，庄子几乎都待在自己的绘画工作室里，思考、画画、品茶、读书、论道。

庄子早期以画钢笔画闻名。我看过他的钢笔画，笔触精湛而细微，很多作品让人过目难忘。因而，庄子具有实力强健的素描与写实功力就不足为奇。但是，庄子并未将写实功力转换为油画创作上的写实油画。他专注于艺术的想象力、美，以及自由的探索与思考，最终把油画创作的方向指向了远方的两种平凡而独特的花卉：旱金莲与曼陀罗。

庄子说，在草原上感动到他灵魂的两种花卉——曼陀罗与旱金莲，是他外出采风时，常常在灿烂夺目的阳光下看到并留下深刻印象的。四川藏区是他采风写生最喜欢的地方。追溯渊源，庄子其实与藏区有着不可割舍的深厚情感与缘分。1968年，庄子出生在四川自贡。庄子的父亲毕业于四川泸州医学院，毕业后去了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小金县城工作。庄子两岁时随父亲母亲去了阿坝小金，并在这个藏区安静朴素偏僻的小县城生活了十四年。16岁时，庄子全家离开小金县回到自贡。据庄子回忆，一个人的一生中，儿童与少年时期的某些东西会是铭刻一生的情感纠缠，一些微妙的东西很难让人忘记。比如，那些绽放在草原的旱金莲与曼陀罗。

庄子喜欢曼陀罗，是因为它旺盛的生命力，给予了庄子个体思考中关于夏夫慈博里客观唯心主义的美学观点。这些心理暗示，赋予他内心深处所隐含的对创造想象的重视。与此同时，庄子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在藏区见过一种不知名的植物，叶脉、茎秆通透，叶片饱满圆润，给幼小的他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多年前，他采风专程去藏区寻找这种植物。当他终于站在这一簇簇的、茂密盛放的令他终身难忘的植物面前时，他的身心瞬间被某种情绪触动而融化，他终于知道，原来它的名字叫做旱金莲。藏区这两种奇异之花——曼陀罗与旱金莲，给了庄子无限的遐想。他在很长一段艺术创作时期，苦苦思索自己油画创作的主题与方向。现在，他决定把自己心灵所属，定格在这两种花卉上，在笔触、色彩、构图、视觉感上，以西方油画的色彩与质感，绘出东方水墨的意境与感觉。这个时候的庄子，艺术思考具有他个人美学思想的不断考量。某些时候，他也在西方绘画大师莫奈、梵高的作品中寻找触动自己灵魂的痕迹，并在东方传统文化中找寻属于中国画家的最终心灵导向。他反复琢磨宋代词人面对旱金莲的感叹：霜天木芙蓉，陆地旱莲草，水花云锦尽，不见秋风好。于是，从《花间集·问红》开始，庄子开始绘出曼陀罗与旱金莲的红色系列。随后，采蓝、饮绿、掬墨作品系列悄然呈现，这些作品顿时受到美术界以及藏家欣赏，在国内外多次举办个展，大受好评。想象力只能掌握事物的形式或者形象。但很显然，庄子在画曼陀罗、旱金莲时，赋予了自己的抽象思维。这是自然界植物花卉的某些部分，庄子取其某一个画面，艺术化或者夸张表现了某个细节，在意象的自由与理性的把控中，让我们读到了如此美丽的色彩以及如梦境般的画面。

庄子善思考。他注重作品的整个构成与疏密关系，以自我心性释放来解读意象中的画面。因而，庄子画中的曼陀罗与旱金莲，就呈现出既抽象又写实的双重效果。眼前这幅采蓝系列之旱金莲，梦幻般的色彩，气息清雅，笔触沉稳，画面通透，色彩深浅交融、叶片层叠、茎蔓交错，让人顿然间内心充满美的思绪。问红系列中的红色旱金莲，又有另外一番味道：恍惚间，这桃红色的旱金莲，在阳光的照射下早已吸满了灿烂的光辉，而在黄昏临近之时，收敛起白日的绚烂，传递出温暖内敛的美丽。作品的层次、意境、空间感凸显清晰，画面唯美，引人向往。庄子在画面处理上，有独到之处，他确实是一个很有想法的画家。

庄子在创作中，不知道是以怎样的心境，画出了眼前这样富有层次感、色彩流动的唯美画面。这应该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神秘力量。在庄子的笔下，他往往通过不断地对旱金莲枝叶、茎蔓缝隙的重叠，让茎蔓具有柔韧有力的纠缠与伸张。尽管很多画面都有中国画的满构图，却完全能让观者从密密匝匝的硕大叶片与盘根错节的茎蔓里，感受到强烈的空气感。这或许就是庄子绘画所追求的目的：繁复有序的舒张中，呈现出天然的和谐与安详。因此，他不仅仅画出了这种长在高原的卑微却又高贵的具有顽强生命力的茎蔓，也让画面透出有中国画晕染的水墨深浅、梦幻感和主观意识。因而，画面中旱金莲饱满重叠的叶片与纠结繁复的茎蔓，就在视觉的感知与美学的内在精神层面上有了一种属于画家自己的特定艺术语言与符号。他的作品充满梦境般的唯美，诗意与浪漫蕴含其中，散发出画家强烈的主观意识：对大自然生命的礼赞与描绘。

庄子的作品中除了主题性比较强的曼陀罗与旱金莲外，他的《花间集·旧时花开》系列也有很多趣味：青花瓷瓶里插着暗绿色的叶子与并不太艳丽的花卉。很喜欢庄子这个系列作品的色彩：怀旧、复古，藏着某种细腻的情愫。那些斑驳不均的色块、姜黄色的底色、干净清爽的花瓶、盛开的莲花、倾斜的莲蓬、如水的瓷碗，种种元素无不传递出画家内心单纯的审美趣味。

或许有人认为，庄子油画里的花如一首首浪漫的诗歌。而在更多人眼中，他油画中视觉唯美的曼陀罗与旱金莲，于抽象中写实体现出一种精神气象。这种精神属于在高寒绚烂的阳光下生命不屈的成长、绽放。有人说：美的艺术品具有生命和热力，使有意蕴的和崇高的东西得到缓和。事实上，庄子从大自然中找到了最为细微的美学表达，诚然，这关乎着他对藏区这片土地最深的情愫。他也在一般中找到了特殊，这是他作为一个画家某个阶段的灵魂寄托，又或许是他一生的执着追求。

艺术简历

庄子（本名庄劲松），1968年生于四川，毕业于四川大学艺术学院，2006-2008年就读于四川大学艺术学院程丛林教授研究生班。现为四川省美术家协会理事、四川省美术家协会钢笔画艺委会主任，现任教于成都艺术职业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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