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敦仁
一杆十六两进位的吊钩秤,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挂在我家的厨房。那是一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秤,一尺三寸的秤杆,一副打铁双吊钩,配一枚鹅蛋大小的圆形石秤砣,秤杆乌黑发亮,秤星子已经部分脱落。父亲说,这是他解放前挑盐巴时,进茂县、走松潘卖盐用的秤。
别小看这杆秤,它见证和衡量了一个时代,伴随我们一家九口度过了最最艰难的岁月。
四十年前,我家是一个十口之家,父母生育了我们八姊妹,我排行老四,也算长子。上有三个姐,下有三个妹,还有一个弟。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大姐出嫁,剩下大大小小一家九口,挤在一起吃着双重“大锅饭”。家里人口多,劳力少。那时,是靠挣“工分”吃饭。每年年终决算,队上生产的粮食,除了上交国家“公粮”,剩余的就按人平的“基本口粮”和“工分粮”进行分配。我家不仅是缺劳大户,也是缺粮大户和“倒找”大户。每年春夏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得向生产队借储备粮。记得那时,一张节约用粮的布告就贴在我家门口:“忙时吃干,闲时半干半稀,杂以青菜、萝卜、蕃薯……”这充满贫寒与酸楚的昭告,至今还历历在目。
那年月,要吃啥没啥,买什么东西都得凭购物“号票”。我印象最深的是:从那时起,这杆秤就挂在我家厨房的墙上,专门用来计划、节约用粮,每天煮的细粮都要称后才能下锅,多一点母亲也得抓出来,她还经常教诲我们。“一天节约一口,一年节约一斗”。当时,我们编了个顺口溜:“早上红苕饭,中午饭红苕,晚上苕丝当面条”。那时候真是,过节能吃碗面,过生日能吃个蛋,要想吃肉就得等过年。一年到头,生产队可分得人平四两食油,母亲炒菜时有个习惯动作,就是用一个塞油罐的玉米芯子,在油罐里粘上油,在锅里擦拭一下也算放油了。那时的菜油,主要功能就是解决不粘锅。不仅是缺米、缺油,还严重缺柴烧。
有一件让我最难忘的事,那是一九七一年的一天,我和父亲担起箩筐,带上扫帚,到离家二十多公里的白马关王家大山的铁道边去捡“二碳”。父亲说,火车在那个地方上坡,蒸汽锅炉加煤,鼓风机把没有燃尽的煤灰吹出烟囱,我们就在铁道两边去扫碳灰。那天,扫了一个中午,我们真还扫了两大箩筐,当时够我家做饭烧十天半月,正在高兴之余,铁路巡道工来了,没收了扁担、箩筐不说,还把我们叫到白马车站警务室关了半天。这些心酸的往事,至今记忆犹新。
记得那是一个寒冬,我家养的一头四五十斤重的猪生病死了,父母气得不行,因为要靠卖了那头猪,给全家老小过年添制新衣服。我和几个嘴馋不懂事的弟妹,还暗中高兴,喜着可以开荤吃几顿瘟猪肉,哪知道父亲说,这猪肉不能动,要拿去卖了做本钱另买小猪仔。第二天一大早,父亲把猪肉砍成四大腿,煮熟后就要去赶场卖肉。我和父亲背起猪肉,去到黄鹿镇的一个自由市场,因为这里是德阳、绵阳、中江三地交界处。父亲让我把多余的猪肉背到市场附近,德安水库的山边上守着,他就用篮子提去市场卖。那天很冷,吹着雪风。已经中午两点过了,父亲提去的肉还没卖完,我实在饿得忍不住了,就把背兜里的猪脚拿出来啃吃了半截,等父亲过来,看到猪腿也被我啃烂了,多半是卖不掉了,加之时间也不早了,就把剩下的一腿猪肉拿回了家。我这一啃,也给我们一家带来了口福,吃了一顿久违的猪肉。现在想起来,才知道什么叫“饥寒交迫,穷困潦倒”。
一九七八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像春风吹进了山村,“出门一窝蜂,干活磨洋工”的“大概工”终于结束了。队上实行分组作业,包产到组,责任到人。四十年家乡巨变,现在不缺吃,不少穿,家家有余粮,户户有存款。我家厨房经过几次翻新,但是,厨房的那杆秤依然在那儿挂着,每当看到这杆秤,就勾起那段难忘的岁月,激起我们全家勤俭节约、艰苦创业的精神。
今天,我家又多了一只秤,一只带脂肪测定的人体电子秤,它时刻提醒我们一家,生活好了,也要合理膳食,不可营养过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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