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那口奶渣包子

我小时候，爸爸和妈妈都在马尔康县工作，他们结识了当地许多藏族朋友，其中有一位40多岁的藏族妇女和我妈关系特别好，我管她叫德桑阿妈。每天父母上班工作前,会把我送到阿妈家，托她照看我。那时我才八九岁，一呆就是一天。我们和德桑阿妈家的关系非常亲密，几十年过去了，我至今都记得她总是爱笑的样子，还有两颊上淡淡的高原红。当然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在阿妈家里吃的奶渣包子。

有一年春节，我们一家提着礼物去德桑家吃团年饭。开饭前，我悄悄来到厨房，看到德桑阿妈笑嘻嘻地将一大笼冒热气的包子端上来。她拿出一个对我说：“快，娃娃先尝一个奶渣包子，看味道咋样？”她让我先将包子咬一个小洞儿，吸出里面的肉汁，再慢慢咀嚼咽下。我接过包子，先朝上吹口气，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马上感到嘴里溢出一种淡淡的羊奶味，还稍微有点酸。原来，包子的肉馅里有很多水分，包子里储存一些肉汁，吃起来味道特别鲜美。

爸爸后来告诉我，当地人过年都很喜欢吃这种奶渣做成的包子。他说，奶渣的钙质十分丰富，藏族人很少得软骨病或佝偻病，很可能跟他们喜欢吃这种奶渣包子有关。

奶渣包子，类似内地的包子，但又有自己的风味。奶渣包子的馅，大都用上等牦牛肉或绵羊肉做成，伴以最新鲜羊奶的滤渣。做法是，先把牦牛肉细细地剁碎，边剁边洒水，加上盐巴、松茸、酥油等佐料，包法类似内地的包子。

奶渣包子为什么这样吸引人？这要从藏族人的牛奶提炼方式说起。新鲜的牦牛奶煮沸以后被藏族人用传统而独特的方式分解，最贵重、最精华的是酥油，其次是奶渣，也就是提炼了酥油以后剩下的渣子。新鲜的奶渣酸酸的、白白的，可以用来做馅，奶渣包子由此而来。奶渣晒干以后，藏族人习惯把它当零食吃，也放在粥或汤里面做佐料。在马尔康等地，无论是藏族人还是汉族人或其他民族，都很喜欢这种美味。

在马尔康那几年，我记得每到夏秋，奶渣包子是最受欢迎的。那包子固然好吃，和炖好的一锅骨头汤就着喝，味道更是不摆了，似乎整个川西大草原都飘荡着这股浓浓的奶渣味儿。

那时候，不大的城里，藏汉朋友都喜欢邀约着吃转转饭。往往是，屋子里生着火，人们围着在约四十公分高的长桌边，一边吃着，一边喝青稞酒。我记得人最多的一次团年竟有三十多人。当这种薄皮儿的包子从蒸笼取出，主人家喜欢故意提高嗓门，大声喊：“快，奶渣包子来了，先趁热整几个！小娃娃先来。”有一次，我拿起包子一气吃了6个，撑得肚子圆滚滚的。席间，大家有说有笑地先吃包子，接下来，还有香喷喷的虫草羊排、酥油黄菇、牛奶蒸蛋、羊脯炖萝卜等陆续端上来。很多人大醉一场，回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

我读完小学随父母回到成都，以后，各种肉包子、菜包子都一一领教过了，但我觉得最好吃的还是孩童时在马尔康吃的奶渣包子。它不只是一种美食，更是我童年时候和藏族大妈大叔生活在一起的“故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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