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去西藏

“为了去西藏，花几千元去健身房是必须的。”王航一直在试图说服郑新艳。“你想，那里是高原地带，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体力差了，就会有高原反应，我们还要在那里呆一周，哦，不，两周，或者三周，我可不想咱俩突然哪天困在那里挂水、住院，浑身滚烫。最后，西藏这么神圣的地方，只给了我们病恹恹的回忆。”

是啊，回忆很重要。他们一同去过很多地方，九寨沟、苏州、武夷山、庐山、太湖……靠回忆，他们维持着这段不咸不淡的恋情，有时两人也想过是否需要另觅佳偶，毕竟在一起久了不合适的地方就像锯齿一样，切割彼此。但总会有一个人，适时翻看共同的照片，他们无法分开，很难再花这么长时间找一个什么男人、女人与你共同缔造这样的经历。

西藏，应该是他们所有旅程中最为重要的一程。“去一次西藏，才不枉此生。”王航躺在床上的时候，就跟郑新艳描绘布达拉宫、漫天的乌鸦、刺眼的湛蓝……作为灵魂与体力徽标的西藏，对于它的征服迟迟未到，不是害怕，而是想更多的谨慎。这一趟西藏之旅，它应该如同那里的天与水一样圣洁，不可草率。看了无数的攻略，王航对那里的景点和路线如数家珍。有时，他感觉到自己丧失了热情，因为西藏的每一寸土地对他而言，都不再新鲜，哪一条街有什么吃的，哪些景点适合呆多长时间，连同游客的疲倦、百无聊赖也长到了他身上。

“是啊，无论怎样，都该去一次。”郑新艳有时也附和着。

“跑步很重要，能锻炼一个人的肺活量。”王航一边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一边督促身边的郑新艳。这个纤瘦的女人，必须要一次性完成5公里的长跑，才能拥有足够的体能去西藏。接下来，要给她提速。

“这一切都是为了增加我们的肺活量。”王航打气。“肺活量不足，在西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机体代谢缺氧，呼吸急促，还容易引起哮喘……落下终身病根。”

每周有那么几天，早饭后、晚饭后，他都会格外地提到肺活量的事情，去西藏如此重要，所以他们先得在跑步机上完成梦想的第一步。

黄葛树绿了、黄了、掉了，他们差不多跑了一年。这一年真是踌躇满志。郑新艳从办公室文员换到了销售科，出差的日子一段接一段。一个人的时候，王航依然在跑步机上步履不停，他一边跑一边想象着郑新艳在杭州西湖散步，又或是在少林寺里一副高山仰止的情景。说来也奇怪，第二年、第三年他们依然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未能去西藏，他们做了适当的调整，摊开地图，仔细搜索离西藏最近的地方，要不先去那里逛逛？四姑娘山、折多山、安康、理县……

其实有一次他们已经到了西藏，那一次，他们坐飞机去康定，中途在西藏经停，经停的时间只有1个小时，他们刚刚走出1号楼，要转去3号楼时，前面有个女人摔倒，动弹了一下，没有再爬起来了。他们惊慌地停下来，航站服务员不慌不忙地走过来说，大家不要怕，她只是高反。

高反，这个词被扔在王航和郑新艳的身后了，他们放慢了脚步，怕高反不怀好意地抓住自己。那是那里的气压真的是很低呀。

有过这次小小的插曲后，他们觉得更需要迫切地锻炼身体了，因为他们在一年年变老，体力衰退，他们为之锻炼的最好的身体状况已经过去了。而梦想中的西藏之旅迟迟未达。直到郑新艳最后撒手人寰。

那年王航刚50，曾经的健身房还在原处，不过变成有口皆碑的老字号，大厅里增加了许多崭新的跑步机。为了躲避雾霾，选择室内锻炼的人越来越多。

“你要办一张年卡吗？”推销员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我们这里还有专门针对中老年健身的培训课程，免费的。”

黑压压的跑步带在王航眼前缓缓前行，伤感、期待、耐心、平稳，就像他一去不返又永不停止的生活，这才是他的青春、中年、老年，王航抓住了扶柄，一跃而上，这才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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