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骁
说到登山队员,脑海中一定出现的是这样一个形象:裹着厚厚的防寒服,带着深黑的护目镜,拄着手杖,缓慢而又坚毅地在黑白相间的山脊自下而上行走,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
5月15日,来自川藏登山队的七名阿坝健儿成功登顶海拔8848米的珠穆朗玛峰峰顶。在这里,我必须告诉大家他们的名字——苏拉王平、罗日甲、格西杨初、叶格斯基、秋足、蒋杨、泽勇。请大家记住他们的名字吧!他们不仅是2019年第一支在珠峰成功登顶的团队,更是代表我们阿坝州各族儿女首次登顶世界最高峰的英雄。
从来没有离登山队员们如此之近,更别说是登上珠穆朗玛峰的健儿们。脱下装备的他们是如此普通——黝黑只是皮肤的底色,一身并没有想象中棱角分明的肌肉,却给人一种健壮的美感。永远羞涩的笑容,但脸上零星的伤痕和嘴唇上皲裂的皮肤好像在告诉所有人,他们不久前曾登上世界之巅。
十五年磨一剑职业化就是最好的坚持
珠穆朗玛峰,不仅是这颗星球上的海拔最高点,更是登山者们永恒追求的顶点。能够站在世界之巅,绝不是一时兴起的冲劲就可以完成的工作,更不是偶然的幸运就可以加冕的荣耀。
那一年,苏拉王平23岁,黑水县芦花镇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中国登山协会的工作人员。他们来到这里对三奥雪山进行考察,聘请了当地有经验的百姓作向导和搬运工。苏拉王平因为常年在高山上放牧牛羊,被聘请为搬运工。“原来登山是这样的一件事情,他们可以,或许我也可以。”高山帐、睡袋、炉头,攀登、结绳、下降……这些从没见过的登山装备让苏拉王平彻底开了眼,见识到了这种职业的魅力,向往大山之外的他毅然决定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跟着其中一位登山公司负责人来到成都,开始走上职业登山之路。
然而,彼时的协会工作人员没有想到,这位普普通通甚至汉话都讲不流利的藏族小伙,有一天会成功登上珠穆朗玛峰。
国内雪山最丰富的除了西藏就是四川,西藏有代表国内最高攀登水平的西藏登山探险队,然而当时的四川却还没有类似组织。回家探亲的苏拉王平,望着从小一起放羊牧牛的伙伴们渴望走出大山的眼神,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由涌上心头——成立一支在四川提供高山协作的藏族探险队。2003年10月,苏拉王平带着和他一起长大的6名伙伴就此成立了川藏高山向导协作队。同年12月1日,川藏队被阿坝州登山协会吸纳为下属高山协作队,成为国家认可的、为数不多的专业登山协作队之一。
创业之初,举步维艰。“登山服装都是找工厂定做的,仅有的几套技术装备也要轮流使用。”苏拉王平说,队伍成立半年后,开始组织活动,但是当时山友们对新成立的队伍能力还很怀疑,客源也一直比较少。“当时的心理压力非常大,既要担心所有客户队员的安全,还要担心所有协作队员的安全。”幸运的是,随着第一次活动的圆满成功,川藏队不仅走过最初艰难的三年,更在行业内树立了良好的口碑,发展之路也越走越顺畅。
川藏队所有队员都是来自黑水的藏族青年,在身体素质、心理素质、环境熟悉、高山作业等方面具有先天优势,通过长期的专业登山技术培训、攀登体能锻炼、高山作业训练、高山急救培训、人格素质训练,再经过极其严格的选拔,才有机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协作队员。
2003年以来,川藏队成功完成对四姑娘山大、二、三峰,奥太娜,奥太美,雪宝顶,婆缪峰,田海子山,雀儿山,慕士塔格等山峰的大量登山协作任务。同时,川藏队还考察了四川省境内所有的山峰,并多次深入贡嘎山区、四姑娘山区、雅拉山区进行登山探路和考察山峰资源,成功推出奥太娜、雀儿山等适合各层级水平登山爱好者攀登的山峰路线。对于无法通过登山技术克服的高危险度山峰路线,川藏队不会开展任何商业性攀登活动。2005年,川藏队成功登顶婆缪峰,作为中国登山队员首登被载入史册。此外,川藏队还开展了科学系统的高山培训课程,并承担了大量高山救援任务。
最难能可贵的是,川藏登山队已经实现了安全攀登十五年“零事故”的职业纪录。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丰富的职业登山经验,川藏队此次成功登顶珠峰在让人感叹不可思议的同时,更让人觉得是顺理成章。
登顶不是征服是珠峰接纳了我们
成功登顶,往往会让人联想到另外一个词语——“征服”。“某某成功征服海拔多少千米的高山”,这样的标题模式似乎也成了大多数新闻媒体最常用于对于登山报道的标题。更是经常听人说,登山是一个征服的过程。
川藏队的队员们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观点,在他们看来,只有外行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不是我们征服了珠峰,而是珠峰接纳了我们,我们感谢她的接纳。”苏拉王平说,只有真正的攀登,才能感受到人类在大山面前渺小到不如一只蚂蚁。
所谓的“征服”,或许只是一种虚张声势的呐喊;真正的攀登,却是一场关于生死的洗礼。
“攀登珠峰风险特别大,整个攀登过程从大本营经过4个营地,除了一号营地到二号营地相对安全,其他地方都特别危险。”苏拉王平介绍,从大本营到一号营地间有一处名为“恐怖冰川”的地方,这里是从南坡登顶的必经之处,冰川面积大、裂缝深不见底,攀登过程中随时可以听见冰川裂开和坍塌的声音。仅在这里遇难的登山者就有上百人。“我们只有屏住呼吸,悄悄地、快速地通过。”
“由于一名客户下山速度较慢,我和队长在队伍的最后陪着他,我自己在计划上出现了一点小失误。”队员泽勇在攀登时背了三瓶氧气,为了减少登顶的负担,他把其中一瓶放在半路上,等下山的时候再用。可是,等下山时,这瓶氧气却不翼而飞。攀登珠峰,氧气意味着生命,少一瓶氧气无疑是相当紧急的状况。泽勇携带的氧气已经用完,已经出现手脚冰冷、视力下降的突发状况。所幸的是,队长苏拉王平还剩有一些氧气,他立刻决定和泽勇共用。
“给他吸一口,就让他往下跑二十米后等我,我追上他后再让他吸一口,然后再跑二十米,一直这样重复,直到先下山的蒋杨又拿了一瓶氧气上来。”苏拉王平说,从14日晚上9点到15日晚上9点,队员们已经在海拔8000米以上的地方度过了24个小时,所携带的氧气并不充裕,虽然这样做可能面临冻伤的风险,但是却能让两个人都平安返回营地。
珠穆朗玛峰,世界公认的生命禁区。蒋杨是队里年纪最小的成员,今年只有24岁,从事职业登山已经有4年时间。对于一名“90后”来说,除了登顶的喜悦,收获更多的或许是对于生命和自然的敬畏。“一路上,我们看到了许多遇难者的遗体,有些由于海拔太高,没有办法运送下来,只能永远留在珠峰上。”对于蒋杨来说,尽管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那些登山者的遗体时,才更加能感受到人类在自然面前的渺小。
“所以我们感谢珠峰,几乎每年都有登山者在珠峰上遇难,而我们能够成功登顶,并且安全地回来,是珠峰对我们的接纳和赠与。”苏拉王平和队员们总是觉得,登山不单纯是一种体育运动,也谈不上竞争或者征服,更多的是人与大山、与自然进行的一次无距离的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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