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菜：我心中永远嫩绿的乡情

★散文■白羊子

一天，和朋友散步于梭磨河畔，陡然发现路边枯黄的草丛中有一束鲜艳的、嫩绿的植物特别打眼，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束鲜嫩的苦苦菜。顿时令我激动不已，因为，见到它，就意味着春天来了。是的，不知不觉中，又一个明媚的春天真真切切地来到了。面对这一束鲜嫩的苦苦菜，一种熟悉亲切地感觉从心灵深处悠悠泛起，刻骨铭心的怀旧情绪，还融着淡淡的苦涩，让我激动不已，我的记忆又随之飘往二百多公里之外的阿曲河畔。

还记得，20年前，当我第一次踏上阿坝高原的时候，当阿曲河流域的柳树刚打花苞的时候，白杨树枝刚抽新芽的时候，牧民们的冬房墙根地畔还有冰雪残留的时候，苦苦菜就毅然决然地穿出了地皮，七八只叶子，披针状错落有序地围拢着一根紫茎。叶面椭圆湛绿，银灰色的叶背，深红的叶脉，似乎有鲜红的血液在流动。我佩服没有肥沃的土地，也没有丰沛的雨水，它竟然也能生长得那样丰润茂盛。它没有桃李的花朵娇艳，也没有玫瑰月季芬芳，但它像惺忪着满山遍野星星般童真的眼眸，向阿曲河畔传播着春天的气息，在阿坝高原散发着顽强的生命力。这便是阿坝高原苦苦菜留给我的第一印象。

苦苦菜，在阿坝县的农牧民中也有称其为曲曲菜的。后来，我查阅了相关资料，证实苦苦菜在植物学上属菊苣族。它含有多种维生素，比一般蔬菜都高。另外，还含有甘露醇、蒲公英甾醇、蜡醇、胆碱、酒石酸等多种成分，且有清热、凉血、解毒等功用。是阿坝县农牧民们喜欢采食的一种地产野菜。在阿坝县，农牧民对苦苦菜的制作方法是多样的，但有两种方法是最常见的。一种是制作新鲜的苦苦菜，首先将从田野里采摘的苦苦菜清洗干净，用开水烫过，再用净水浸泡两小时左右，然后调上油、盐、醋、蒜、葱等，一道可口精致的凉拌苦苦菜就做好了，吃一口，真是爽口极了。另一种制法是腌制苦苦菜。将地里采挖来的苦苦菜洗净，撒上食盐，用手进行搓揉，待其全部柔软后，在盆（桶）里放置几天，待苦苦菜里面的苦汁基本淌出后，用手将其挤干，放入缸或坛中存放。这样腌制的苦苦菜可以放置到次年食用。食用时只需取出，放上菜油、醋、蒜、葱、姜粒等即可食用。

如今，我虽然已经离开了阿曲河畔，但至今，每当想起曾经工作和生活过20年的阿坝县，就会想起苦苦菜。每当想起了苦苦菜，就想起了在阿曲河畔奋战的那番经历。那时侯，大学刚毕业，我和妻子的工资都不高，再加上还要负担和管理从老家带来读书的一个弟弟和一个表妹的生活，是典型的低收入人群，也可以说是贫困工薪阶层。好在阿曲河流域很多地块都长着苦苦菜，从四月一直到秋天，我们都少不了吃它。据当地群众讲，要是遇到灾荒年，阿坝不少农牧民还将其当饭吃呢。苦苦菜发芽早，正好应急。一棵棵苦苦菜，就是难得的救命粮。生命没有遭遇死亡，全是仰仗苦苦菜的恩典。

记得那时我还在阿坝县中学执教，每当下午放了学，经常和当地的学生一起，带上工具，迎着暖风钻进绿油油的田野，寻找着苦苦菜，直到装满小筐或小袋子，才各自回家。由于苦苦菜是一种野菜，填进嘴里苦津津的，一股草腥味，很难咽下，但经妻子“巧手”加工，或腌、或煎、或蒸、或炒、或生调，便是一道醇香的佳肴。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清香，居然尝不出一点苦味。

而今生活条件好了，讲究起怎样调剂营养和口味，苦苦菜又和众多的野菜一起成为人们餐桌上的新宠，成为时尚饮食的组成部分。而我倒不是因为时尚或口味，而是在阿曲河畔那一段极为艰苦的日子里，苦苦菜留给我的那一份难以忘怀的感觉。我从内心深处怀念它，这不仅是怀念它是我在阿曲河畔的一种野味，更是我对阿坝的思念和对往事的留恋，更唤醒了我的记忆和良知。是它给我精神动力，伴我在阿曲河畔度过了那段难忘的岁月。我每年都会借故踏青采挖些苦苦菜，吃苦苦菜，回味那融入血液里的苦味，留下沁心的甘甜，也就倍加珍惜今天幸福的生活。

是啊，往事不堪回首，苦苦菜的恩情我不能忘怀。吃苦苦菜，是在品尝一种生活，一种人生。听当地牧民们讲，以前他们吃苦苦菜是因为饥饿，是为了活命。而现在吃苦苦菜是为了身体健康，从中品味崭新的田园生活。

说实话，阿坝县是一块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兼收并蓄的土地，蕴涵着丰富的地域文化底蕴。人们对阿坝的农业称为“三天农业”，因为特殊的自然然地理条件所致，那里所生产的主要农作物青稞具有很强的生命力。作为半农半牧区，人们种青稞只需要一天时间，种下后就再不管了，既不除草、也不松土，任它自由生长，到了秋天去收割时，每一块良田都是籽粒饱满的青稞；收青稞也只需要一天时间，打青稞也是一天时间，整个农业活动就三天时间。余下的时间，农牧民们就赶着牛羊离开冬放牧场（家园），逐水草而居地进行远牧，同时，还利用春夏两季时间，一边放牧一边采挖虫草、贝母等地产中药材，以获得丰盛的收入。所以人们说阿坝的农牧民是“三天农业、两季采药、四季游牧”。

正是这种独特的游牧和农耕兼收并蓄的文化所致，为苦苦菜提供了天然的生长环境，因为，人们远牧去了，牛羊被赶走了，阿曲河流域的村村寨寨留下的是座座“空城”，苦苦菜就免于牛羊的践踏和人类的破坏。事实上，苦苦菜的生命力也是很强的。每到入冬前，阿曲河流域的农牧民们就把当年种过的土地翻耕起来，作为明年的“轮歇地”。阿坝的土地肥沃且辽阔，当地农牧民们一般要把自己的土地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当年种植，另一部分让它自然歇着，称为“轮歇地”，待次年再耕种。次年耕种头年的“轮歇地”时，又把头年耕种过的土地用来“轮歇”，这样就保证了土质的永远肥沃。“轮歇地”里那些新耕起来的土地经过一个漫长冬天的风吹霜冻，成为很松软的熟土，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沃土。这一翻耕不要紧，就把一些野菜（草）根也切断了。春天到来时，苦苦菜却奇迹般地冒出了嫩芽，一场春雨后，满坡耕地里到处是它的踪影，似乎在迎接着人们的到来。

春夏季节，走在阿曲河流域的乡间小路上，随处都能见到嫩嫩的绿绿的苦苦菜，它带锯牙的叶子墨绿墨绿的，在阿曲河流域的黄土地上舒展筋骨。虽然阿坝高原的天气很干旱，但她们毅然树立起绿色的旗帜，天天召唤着阿坝人民幸福的日子；苦苦菜就像生活在这里的农牧民一样，播种着绿色，播种着希望。

苦苦菜是一种乡情。我每每在城市的某一角落看见时都会多看两眼，感觉好亲切哦！转眼间离开阿坝已经多年，每次有人回阿坝，都要托他们采一塑料袋苦苦菜带来，把能吃上阿曲河流域的苦苦菜作为一种享受。每次，我的心情都夹杂着许多人生感悟和对阿曲河畔的深深感念。

我爱阿曲河流域的苦苦菜，我赞美阿曲河流域的苦苦菜。它象征着阿坝父老乡亲勤劳的品质、坚韧不拔的毅力。我爱苦苦菜，赞美苦苦菜，它在阿坝不同的时期，赋予了不同的生活内涵。苦苦菜是“苦”的，又给人们带来了“甜”；是弱的，也给人们带来了坚强。它出身苦，长得平凡，但它依恋着大地，亲吻着大地，对大地有着无限情思。

阿曲河流域的苦苦菜，你是我心头永远嫩绿的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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