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做参天一翠柏

□龚秀梅 祝慧琴

古蜀道上，一段奇观，一部历史。

道路两旁的古柏参天而立，枝如铁，干如钢，枝叶郁郁葱葱。柏树的皮，犹如刀凿般的万千斑纹，显得倔强苍劲。主干挺拔，没有一点弯曲，枝叶茂密、厚实，尖尖的树顶直入云天。正如剑州知州乔钵在一首诗中写道：“剑门路，崎岖凹凸石头路。两行古柏植何人？三百长程十万树。翠云廊，苍烟护，苔花荫雨湿衣裳，回柯垂叶凉风度。”

官道上，张飞豹头高昂，环眼闪光，胡须外展，燕颔大张。左手提柏树苗，右手拿着锄头，他正号令着军民沿驿站两旁栽植柏树。场面壮大，浩浩汤汤，至今当地还流传着他“上午栽树，下午乘凉”的故事。三百里翠云廊，十万棵古柏树。张飞，一个声震如雷的糙汉子，谁也没想到他也有一腔柔肠。谁曾想，他执戟的手，也能植树。而且，一植就是三百里。后世，一眼无尽的绿水青山，竟然是在他的胡须中诞生与繁衍。

公元263年，魏灭蜀，后主刘禅被迁往洛阳，至此遇雨蔽于树下。蜀人怀念刘禅，设台祭之。后来得知刘禅不念亡国之恨，乐不思蜀，众人废祭，刀斧残树以泄愤。这棵古柏受阿斗之累，被人们用火烧，用刀斧削，南侧的半边树干已经全部干枯。千年来，它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地活着，谁能解它心中之苦？刘备能称赞刘禅“审能如此，吾复何忧”，诸葛亮能评价刘禅“朝廷年方十八，天资仁敏，爱德下士”，他能应付司马昭的手段，可以说明刘禅绝非傻子。然而在成王败寇的文化氛围里，刘禅虽有惊人的演技和心机，却摘不下头上“扶不起的阿斗”的帽子。阿斗如是，“阿斗柏”亦如是。世人皆谓干得轰轰烈烈的是英雄，孰知隐忍二字需要多大的勇气。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不难想象，千年前在这剑门蜀道上策马驰骋、载着荔枝绝尘而去的驿卒，载着的是帝王的恩宠，是知音美人的倾城一笑。公元756年，唐明皇遭安史之乱入蜀经过翠云廊，“荔枝柏”目睹了唐明皇与杨贵妃爱情的浪漫与辛酸。为爱执着，为爱舍弃，上穷碧落下黄泉，你的离去教我情归何处？

古柏之王——帅大柏，已有两千多岁了。它经历了两千多年的风风雨雨仍岿然屹立。它如一位身经百战的元帅，挺直的脊梁像一把直插云霄的利剑。它又如一位运筹帷幄的儒将，谈笑间能灰飞烟灭。无论世事变迁，无论沧海桑田，它都以刚毅的精神、倔强的性格不屈向上。或许杜甫也曾赞美此树：“落落盘踞虽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风。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原因造化功。”“正直”二字就是中华儿女的坚韧不拔，就是中华民族骄傲的脊梁。

漫步翠云廊，仿佛穿越了时空，与两千年来往返其间的古人进行了一番对话。一排排古柏，庄严肃穆，流淌着千军万马奔腾之势，微风吹过，一股肃杀之气荡然而起，平添一丝寒意。抚摸树身，仿佛在翻阅一部四川人植树护树的史书，那情与火的搏击、刀与剑的碰撞、自然与人的和谐都隐藏在这古树的褶皱中，漫延在枝叶里。空气里充满柏叶的清苦味，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李白、杜甫、苏轼、陆游……他们一生坎坷，但仍像这一棵棵古柏在倔强地向上、向上。历史湮没了黄尘古道，但岁月带不走一串串熟悉的姓名。他们正如古柏：苦心岂免容蝼蚁，香叶终经宿鸾凤。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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