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闲情，先生如父 曹春梅

我读高中的时候，最怕物理。偏偏为了学得好一点，所有的学习时间、精力不得不都拿出来给了物理。饶是这样，考试还没及格。成绩出来后，班里换了新物理老师，高高瘦瘦，和我父亲差不多的年龄。第一节课他很认真地讲试卷。可是我瞅着分数，鲜红的不及格，像凌迟一样想起来就在心上割一下。坏情绪恣意泛滥，眼泪都蔓延到太平洋了，半节课什么也没听见。新老师可能实在忍不下去了，对着教室最后一排的我大吼一声，有些同学不要再哭了，好好听解题思路吧，要不下一次成绩还是老样子。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心里的沼泽立刻反转过来，我愁眉恨眼地抬起头来听讲，没几句，就意识到新来的物理老师是个高手。高手引领，成绩见风长是必然的。对物理老师的喜爱与依赖也与日俱增。当然课间为了问题，没少把老师堵在走廊上，同学们笑话我黏着老师不放，岂不知在我心里，物理老师就像是父亲一般的存在——理性、智慧，温暖，有耐心。大半学年后，不及格的小女生物理居然接近满分，师生都开心得不得了。然而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分别很快到来，因为学文，不得不与物理老师说再见。若干年后，我嫁给了他当年带班的班长，校庆，当以一种新的身份再见到物理老师时，我心里的遗憾依然挥之不去。他还记得我的名字，记得我中途离开，肯定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我也依旧眷恋地围着他问长问短。风云际会中难忘恩师如父。

读书到大三的时候，外国文学课老师不但与我父亲同龄，而且两人体形、模样也酷似。远离故乡，长年见不到父亲，我自然而然地亲近这位老师。他引导我们读米兰·昆德拉。有些同学不理解，在同学中吐槽，但是我却非常喜欢，去书店买了全套的米氏著作，并与老师相谈甚欢。有一天在楼梯上遇见，相互问好后，老师突然告诉我，如果考研，可以报考他的研究生。我当时并不太知道读研对人生意味着什么，轻轻松松地一边下楼一边告诉他我不考研了。擦肩而过走出半层楼梯后，外国文学课老师突然停住说：“虽然现在不考，但是如果以后有机会读研，还是要读一读。”他的话在高处，像是豆子顺着楼梯蹦下来，一个字一个字掉在我心里，生了很长很长的根。若干年后，我已经年过不惑了，娃儿也识字上学了，我得了一个读研的机会，咬着牙拿到了硕士学位。那时外国文学老师已年逾古稀，听说后，非常高兴，当面祝贺，同时为我人生的第一本书撰《序》。收到他写的文章，热情洋溢的用语一下子点燃了大学回忆。那时候，秋兰青青，绿叶紫茎，青春单纯也浅薄，而他多像父亲呀，怀着满腔的深情，希望我，人往高处走。

大学毕业找工作的关口，一天清晨，家里电话铃突然大作，原来是重点名校的大校长。他问：“你还想不想来我们单位了，想来的话一周后到校长室谈谈。”后来，我就顺利入职了。大校长身长八尺，非常威严庄重，见到年轻教师像一个作风严厉的父亲，从来不笑。我曾用“虎步龙骧、言辞切峻、声如金石、望之生畏”来形容他。有时候在长廊偶遇，年轻人没有敢上前与大校长搭讪的，我当然也屡屡避开，免得看他冷面冰霜，吓得心惊胆寒。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德善衮衮，内有热肠。刚参加工作的我偶尔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小文章，谁也没告诉，却被大校长看见了，元旦联欢会上，当众点赞。我出公开课，他亲自来听。学校推荐老师读研，要求工作三年。年轻的我提出申请，自诩已经工作了三个年头，大校长一边训我“别和我玩文字游戏”，一边托人把我的申请递交给高等学府。刚工作带班只有热情没有方法，大校长安排我跟着名师学习班主任之道。后来别人也称呼我教育专家，但是在大校长面前，我好像永远是那个刚工作的小青年，不敢怠慢，更不敢沾沾自喜。大校长故去后，遗容如睡如寐，观之令人热泪滚滚，我作长诔以悼念，却不敢大声读出来，大校长若是活着，可能又会严肃地对我说“少跟我玩文字游戏”。

岁月不居，恍然半百，絮絮闲情，先生如父。

新闻推荐

千分之一秒的毕业照 定格青春的你

仲夏蝉鸣、栀子花开，又到一年大学毕业季。借用网上的一段流行文案，拍一张毕业照只用千分之一秒，定格的却是四年的朝夕相处。...